永安二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大齐三皇子萧沥迎娶魏国长公主秦商,至此,两国缔结良缘,重修旧好。
这一日,魏国皇宫内沉寂异常。
秦参彻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渐白,方才如常般坐起身来。
殿内的龙涎香熏得他头疼,抬手轻按着额头两侧,试图拂去脑中那股混沌之感,待神色清明些后,缓缓站起身来。
宫人见状连忙上前,秦参却抬手止住:“去将朕近日穿的那件披风拿来。”
“...是”
缓缓行至殿外,双目远眺北方,那里似乎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在无数人影交织之下恭贺新人之喜,然而突然间升起的霞光硬生生将断秦参视线斩断,肩上的披风也因此险些滑落,秦参低头轻拢,无意识的摩挲着其上的龙纹图样,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昭时啊,你定能做好一位帝王。”
思绪顷刻间流转于秦商离宫前夜。
长年殿内,秦参不知何时来的,也未命宫人传唤,乃至过了许久秦商才发现其独自坐在一处。
秦商见状,抬手屏退左右,而后缓缓行至美人榻旁,静静陪秦参坐着。
良久过后,秦参感觉眼前有身影一晃而过,而后猛地回神,在看清面前人时,低声叫了句“皇姐”。
“陛下是有心事吗?”
秦商正温和的望着秦参,试图缓解其眼中还未褪去的不安,而后者稚气未脱的眉眼此刻紧皱成一团,沉声说道:
“朕心中憋屈。”
知晓秦参一向不喜焚香,秦商抬手将案几处的香炉挪远了些,看了眼面前佯装老成之人,出声提醒道:
“陛下不要总是皱眉,不好看的。”
“皇姐同初霁说的原话可是‘女子皱眉不好看’。”秦参忍不住顶嘴。
“男子也一样。”
“朕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陛下此言差矣,朝臣们看见俊朗的君主,上朝时心情也会愉悦。”
“噗嗤.....”
秦参忍不住笑出声来,秦商也不禁莞尔,两人如过往一般互相打趣,谁也没有提起明日的分别。
最终还是见不得秦参脸上的皱起,秦商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问道:
“陛下憋屈什么?”
“朕憋屈...朕的天下,要牺牲皇姐的幸福来周全,朕既羞愧,又愤怒。”
秦参幼时登基,掣肘于朝臣之间,他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可越是如此,一旦出错,他便不肯放过自己,是以秦商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秦参露出他这个年纪的神态了。
思及此,秦商认真且平静着说道:
“陛下,本宫赴大齐和亲,为百姓安宁,此乃皇室之责,您无需愤怒,至于到了大齐之后的日子,乃本宫的人生,本宫会努力而活,您更无需愧疚。”
话虽如此,可秦参反驳道:“可皇姐分明可以不必背井离乡的。”
秦商闻言却摇了摇头:
“即便不离开魏国,陛下也无法保证本宫余生顺遂,是以不必再为此事忧心。不过临行前本宫的确有几句话要嘱咐陛下。”
“...你说,朕听着。”
“你我降生于皇室,许多事身不由己,然而既享荣华,合该承担肩上之责,不可忘却。”
秦参闻言神色清明,郑重的对秦商说道:
“皇姐放心,朕定会勤勉己身,努力当好一位帝王。”
秦商微笑着颔首,下意识将手抬起,可却在即将碰到秦参额头时顿住,而后又将手放了下去,秦参见状,伸手举着秦商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微笑地望向秦商。
只这一瞬,秦商红了眼眶。
轻轻摩挲着细软的发丝,秦商轻叹了口气,而后说道:
“都说头发细软之人心也软,可陛下是帝王,该狠心时便得狠下心来。”
“朕明白。”
“朝中之事若拿不定主意,便多听太师之言,可最终的决定还得要你来。”
“朕明白。”
“即便政事繁忙,也莫要落下功课,要知道,读书方才明理,方才论天下。”
“...朕明白。”
看着面前乖顺的秦参,秦商眼眶一热,强压下心中那抹苦涩,故作轻松道:
“方才那些话是说给陛下听的,接下来的话,是本宫说给弟弟听的。”
秦参闻言一愣,默默点了点头。
秦商眼中满是柔软,缓缓拍了拍秦参肩膀,莞尔开口道:
“阿姐希望你,仰头全魏国之名,低头成为秦参。”
在成为帝王的路上,免不了杀戮与晦暗,这些都是你必须要经历的。阿姐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来,可搏杀之下,莫要丢弃自己。
“...好”
乾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