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眼看时辰就要到了,您怎么还未梳洗啊...”
说话间,只见一女子正伏于案前,一手轻扶额头,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沿,双目出神地望着面前那本书册,细听之下口中还嘟囔着什么,女使见状一急,不由抬高声音道:
“公主...公主...”
“嗯...啊?”
面前人一脸无辜地将头仰起,神情中染着疑惑,女官只好再一次提醒道:“公主,时辰就要来不及了......”
女子闻言一愣,忆起今日乃父皇宴请吐蕃使臣之日,如此重要的场合是断然不可迟到的,于是连忙放下书册起身,任由女使摆弄着自己。
“您方才在看什么呢?竟如此出神...”
“尚宫局前些日子寻到了几本前朝遗册,本宫拿来读读。”
“前朝?”女官困惑,不由开口问道:“前朝遗册陛下不是已下令封存了吗?”
“这本是前朝一位公主的手札。”
“前朝公主?哪位公主啊?”
女子拿起几支朱钗放在发髻旁比划着,而后伸手将一只湘妃色步摇递于身后之人,不甚在意道:
“顺宁长公主。”
女官接过步摇,接着为女子绾了一个凌云髻,后将步摇缓缓插在发髻之上,疑惑道:“顺宁长公主...是那位前往大齐和亲,不到两年便被赐死的魏国公主吗?”
女子低声“嗯”了一句,随即又不自觉开口解释:“只是从那本手札看,这位顺宁长公主似乎与史料记载的并不相同。”
女官闻言却不以为然,说道:
“史料怎会有错?何况既是她的手札,里面的内容也定是向着自己的,不过这种晦气之物到底不祥,您还是不要看了。”
女子闻言笑着安抚道:“放心吧,其间记载的不过是些寻常琐事,无伤大雅。”
女官见状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看面前之人已收拾妥当,连忙催促着道:“好了...公主动身吧...”
“行了,走吧...”
......
史料记载:顺宁长公主秦商,魏孝帝长姐。于永安二十三年和亲大齐,嫁三皇子沥,福养元年卒,年二十。
民间有传言云,顺宁长公主因婚后无所出,被宣帝遣送回魏,途中私通大齐朝臣,后被武帝赐死。
......
这时屋外突然掀起一阵风,将原本置于案几上的书册吹动,不经意露出了扉页处的文字:
“然言虽无用,不可弃之,是以将吾所闻,所见,所思,皆记于此手札之上,若有幸存于后世,愿予诸君力量。”
——《和亲手札》
***
大齐连风都与魏国不同。
魏国的和亲队伍一月前从建康启程,终是在今日抵达了齐魏交界之地,孛谷城。
自此处入城,便是到了大齐境内。领队将领这时缓身下马,行至身后的马车之旁,恭敬地开口道:
“公主,孛谷城到了。”
话音落下,车内却不见响动,将领见状默默候在车外,许久后只听车内响起一道声音:
“...知道了。”
接着再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不见人言语,将领只当公主没有交待了,于是转身向前走去,谁知就在转身的一瞬,马车内突然开口道:
“初霁,扶本宫下去看看。”
将领闻言连忙止步,抬手向身后将士示意停下,接着侧身候在原地。
马车之内,那位被唤作初霁的女官应了句“是”,而后伸手拿起一旁的朱红色裘衣为秦商披上,双手飞快地将绑带系好,似是担心不够暖和,又拿出了一条狐狸毛风领陇在秦商脖颈上,见秦商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初霁不免唠叨道:
“公主莫要嫌小人麻烦,北部的风如刀子一般,稍不留神便会侵入体内,您可得多穿些。”
面对初霁的谨慎,秦商也早已习惯,任由其将自己摆弄好后,笑着开口问道:
“初大人,行了吗?”
初霁闻言打量着面前的秦商,白皙的皮肤在绯红色裘衣的衬托下愈发明亮鲜活,一双杏眼带着光亮,为其凭添几许娇俏,只是终究过于瘦弱,初霁不放心地陇紧裘衣领口,见无甚不妥后,松了口气道:“...行了。”
虽衣着厚重,可秦商还是在走下马车时被风吹得险些站不稳脚,幸而初霁眼疾手快地将其扶住才不致摔倒,握着初霁的胳膊,秦商抬头望向四周。
只一眼便令秦商心下一紧。
疾风似带着恨意嘶吼,托生起地上层层黄沙,以远方那道城门为刃,手起刀落间意图将人魂魄与血肉割裂,一半坠地府,一半行乱世。
原来齐魏厮杀了两年的战场,竟是如此模样。
抬脚朝城门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