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祠堂是萧仲明最不愿来的地方。
年轻的时候萧家子弟犯了错挨打挨罚尽是在祠堂里,老家的祠堂数他去的最多,三天一罚跪五天一挨打,母亲总是骂他还不如住在祠堂里。
现在的襄王府是新修葺的,祠堂也是新的,布局虽和往时一样,不同之处,是里面满满都是牌位。萧家祖上嫡庶共七支,早些年无论是经商还是从政,来往虽不多,到底还是要到同一个祠堂祭拜,逢年过节祠堂大开的时候,家里来来往往,那般热闹。
印象里萧家这七支总是面和心不和,除了父亲的庶四弟身有残疾必须依靠大房,其他的总是面上依附私底下却瞧不上,说大房没担起大房的责任。萧仲明年轻时争强好胜,当年武林大会拿下江湖令的时候,萧家是何等风光,那些旁支又是如何的心服口服,那盛景他至今都记得。
到当年慕容泰夺位,太子昏聩残暴,趁萧家三子俱不在家中,屠戮萧家,追杀殆尽,只剩下这一支嫡系,又是何等的惨烈。萧家七支族系,三十多位萧姓族人,女眷以及家中奴仆,人数高达二百余人,现如今都在这一堂之中了。
这祠堂,萧仲明总是觉得阴森可怖,好像这百余口人的冤魂都在看着他,看着他竭力扶植起的皇帝和朝廷,盘问着他所做的一切是否都做对了。他从不怯于面对这质问,他害怕这里,只是因为心里另一个疙瘩。
他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他到死,在得知地牢里的萧叔通疯疯癫癫的时候,他更加坚定,这个秘密不会再有人知道,可是如今,一种无力感已经深深的涌上来,他看着堂前对峙的两个儿子,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
初夏,本是北郡一个最怡人的时节,却偏偏不得安生。
萧珩请求他开祠堂的时候,他只当萧珩是疯了。北大营和禁军在皇城防守上起了冲突,只不过是两个将士打了一架,这在之前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闹到开祠堂讨伐萧晗,是否太过?萧仲明只当是当初萧叔通污蔑萧晗叛出家族的名声还是让人心有余悸,看萧珩执意,他无法拒绝便应了。
北大营和禁军起冲突的确是北大营的将士先挑起事端,虽然心疼萧晗,但是萧仲明实在没有理由包庇小儿子,拒绝大儿子。本想趁此机会彻底解释萧晗所谓的叛出家族都是被污蔑,可萧仲明却不曾想到,开祠堂会造成之后一系列他无法控制,无力阻止的后果,并险些为此抱憾终生。
萧珩本不愿与慕容钰为伍,可是慕容钰却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萧晗的身世。
慕容钰说完,萧珩有一瞬间的惊愕,惊愕于萧家的秘事竟会轻而易举的被慕容钰得知,心中却也再次泛起层层涟漪。这件事威胁不了萧家什么,却是萧家的旧怨,并且这旧怨直指萧晗,可以说这件事一旦被翻出来,萧晗就再无翻身的余地。
萧珩不屑于与慕容钰为伍,却不由自主的,接受了慕容钰的帮助。
他想看看,这件往事被翻出来的时候,父亲会如何回护萧晗,想看看如果他有了这样的筹码,能不能在父亲那里,得到一个再无阻拦再无对手的地位。
慕容钰为他送来了一个人,因为身体虚弱,路上耽误了很多行程,一直到了此时,才赶到北郡。
萧家虽人丁稀疏,但是萧家出身的将士却不少,当年北郡血流成河,一些孤儿都被萧伯庸收留带进了习武堂,冠以萧姓,此时正值三十几岁大好年华建功立业,各个是军中好手,此番大开祠堂,在京中者尽数赶回。与禁军起冲突的将士名叫萧桥,便是其中一位。
襄王府府门紧闭,此刻无关朝堂,只是江湖家族,外人和朝廷最是不好干涉。
香桌上摆了香炉烛火,各位子侄先到神案前磕了头,行完繁琐的礼仪,萧晗和萧桥才在堂中站定。
萧桥脾气倔强,本打算只认私自动手,不肯认寻衅滋事,还是萧晗进来之前在外面一番劝告,这才稳住他。萧桥本就冤枉,明明是禁军那厮出言不逊累及萧家,他气不过才动了手,非但没赚的半分好不说,还连累了统领受罚。
萧桥对罪行供认不讳,倒也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新任执鞭人萧林一根蟒鞭已经浸泡多时,先空甩三鞭以示震慑,而后便一鞭斜抽在萧桥身上。
鞭鞭见血,三十鞭打完,衣衫尽裂,血肉模糊。萧桥也是硬气,一声不吭,挨完鞭子强撑着站起,取了三炷香长香插于香炉里,跪在那里待香燃尽。
萧晗看看那三炷香,那般粗,非得烧到晚上不可。萧桥虽然硬气,但到底是疼,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淌,身后血淋淋的伤口,皮肉一突一突的跳。
萧晗早在心里盘算了一套说辞,萧家出身的将士各个将军手下都有,北大营和禁军本就是兄弟军,这般大打出手传出去总归让人笑话,只要抓着这些做一番忏悔,再领了失职的罪责,这事大抵也就过去了。
萧晗想的单纯,虽然父亲明里暗里告诉他萧珩要与他争,但是他也未生半分防备之意。父亲定不会放任三哥与他战场上真刀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