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都有那么一些人是爱看热闹的。
那少年一声惨叫过后,邻居们很快就被引出来,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在房间外头围了好几层,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
安乐乐他们住在走廊最顶头的几间,即便都是一听到声音就一骨碌爬起来,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被挡在了外面,挤都挤不进去,只能看见墙壁上溅得高高的血迹。
“怎么回事啊?”客栈的掌柜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一见这么多人便知大事不妙,急忙问道。
见掌柜的到了,围在房间外边的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先前被重重人墙挡住的血腥气也就顺着那条被让开的通路涌了出来。
“啊呀!”掌柜的抬眼看见屋里的景象,吃了一惊,“蹬蹬”地往后连退了数步,直到被楼梯的扶手拦住才停下。
安乐乐探头通过这条通道看去,只见屋内果真溅满了鲜血。墙上、天花板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红褐色的雾状斑点。
死者躺在房间正中,在他的身子下面铺陈着一大片血泊。
他头朝着窗口,两臂张开,双腿并拢,呈十字形躺在地上,从喉咙到腹部的整个躯干被活生生撕开,洒满整个房间的血就是由此而来。腹腔内的肠子翻出来,流了一地,其余的内脏都不见踪影。
死者的双眼轻轻闭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无害的美梦,脸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他脸上,叫他显得宛如在教堂中闭目聆听神灵教诲的虔诚信徒。
掌柜的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快!快去请长老来!”
店小二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跑出客栈去请长老。
“长老”,是上阳县的居民对本地宗教领袖的称呼。“长老”能够与“神灵”沟通,直接接受“神”的调遣,因此不称“教首”,而称“长老”——真正的领导者就是神灵本身。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掌柜的不敢进屋去细看,站在门口不住地擦着冷汗。
少年的同门师兄弟也都赶了过来,他惊魂未定,打着嗝儿断断续续地道:“今早我同前日一般来叫师兄,敲了门,但师兄没有回应,我还以为是他昨夜在屋里独自喝酒醉了,今天起不来,他之前说过不应声就开门进去叫他,所以我就开了门,谁知……”
他不忍再说。
“昨夜可有什么异常?”圆通大师闻讯赶来,站在外围观察许久了。
他走进房间里,合掌念一声“阿弥陀佛”,转身询问死者的师弟。
江湖人,江湖事,能不牵涉进当地的势力是最好,否则容易引来官府关注,到时就要麻烦许多,大家都不乐意,所以他想在店小二请来长老之前把事情查明。
他半生修佛,虽不说参悟得有多通透、佛法有多高深,却也在进入上阳县的那一刻便隐约感受到此地不正,恐有邪魔滋生,更兼连日来失踪事件频发,叫他拉满了警惕。
死者出身于一个实力一般的二流门派,他的师兄弟们都没有独自调查的能力。圆通大师在江湖上素有宽厚中正之名,有他帮忙,他们自然放心。
“昨夜只听得外边有什么东西在砸不知哪个房间的窗户,然后师兄应该是开窗吼了一句……”死者的同门回忆道,“别的再没有了。”
“哎呀!”掌柜的一拍大腿,急道,“我不是说来,夜里遇见动静也不要开窗的吗!”
圆通大师昨夜也曾听见外边框里哐啷地响,但他想起掌柜的的叮嘱,就没有出去察看,不成想这人开了窗,便遭了毒手。
凶手原先的目标抵住了门窗,又碰巧这人开了窗,凶手就转移了目标,也就是说,是无预谋的随机作案。
那么,第一个被敲窗的人,是谁?
“昨夜最先被盯上的,是我。”安乐乐走进房间里,小心地四处查看,“我半夜惊醒,听见外面有东西在撞窗户,我拿房里的东西闩住了窗子,后来听见这位前辈骂了一句,声音就停了。”
“我不敢出去看,在房里直坐到天明。听见走廊上吵闹才出来。”她在死者头部附近蹲下,观察凶手留下的“脚印”。
说是脚印也并不准确,因为那并不是安乐乐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的足迹。深深的小圆坑三个一组,像是正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杂乱地分布在地面上,里面还储存着一些未干的血迹。两条长长的血痕印在窗台上,被蹭地有些模糊,窗台下的墙上也有几组施力方向向下的脚印。
“是你?”死者的师弟惊道,“那为什么你好好地站在这儿,我师兄却死了!”
他不可避免地在脑内设想起了种种阴谋:“你为什么会被盯上?”
“大约是因为我的房间离遗迹比较近,会有怪事,掌柜说过的。”安乐乐答道,“他开了窗,可我没有。”
至于他脑内的阴谋论,更是无稽之谈。他们双方互相都是头一次见面,新仇旧怨无从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