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刺眼……
刚醒的时候我完全睁不开眼睛,保温箱里的灯光晃得我头晕眼花,空气里充斥的各类药物怪味让我一时有些发蒙,还以为又投胎到哪里了,缓了很久才意识到我还是那只猫。
我居然没死,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好事。
李泽言来看我的时候,我有种千折百转又轮回的错觉。我从不怀疑他会来,只是不再满怀希冀,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不在的时光。而就算他不在,我骨子里也坚信,未来某天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我在保温箱里待了很多天,有时医生会在我面前讨论我的伤情。据说子弹把我的内脏都打烂了,往后我可能要一直戴着一根连接胃部的导管才能生存,好在没有伤及心肺,否则我早就该一命归西。
若是问我疼不疼,其实也还好。这个程度的疼痛,在我过去千年的遭遇中实在不值一提,也许也因这伤是为李泽言承受的,只要想到这个,痛感便莫名降低了。
他领我回家后,我发现我的待遇骤然提升,他不再让我跟别的猫住一个房间,而是在他自己卧室里专门给我安置了一个新窝。那窝……第一次见的时候我下巴差点掉下来,豪华到让人咋舌,就跟缩小版的公主房一样,不仅有小床、小被子、小裙子、小玩具,还有各种闪亮亮的首饰。虽然我挺喜欢,可还是不免有点诧异——其实我是只公猫,给我这些他真的不觉得奇怪吗?
似乎看穿我的想法,李泽言解释道:“是她给你买的,她就喜欢这些小女孩的东西,我看着还不错,就留下了。”
我不能反驳什么,但心底有些积存已久的疑问,渐渐有了答案。
***
转眼又是冬季,偶然听到李泽言和女孩聊起什么周年庆,那些天他总是很忙,不再带我出门,每天早早就出去,经常很晚才风尘仆仆地回来,尽管如此,脸上还常带笑意。
我知道他在忙什么,他每天出门穿的不是那些严谨的西装,而是舒适休闲的大衣,回来的时候身上又混杂着各种气味,我能从那些气味里分辨出他去过多少地方。过去两年间数不清的奔波经历,让我早已将全城各处味道熟记于心,只要闻上一闻,我就能轻易推断他去过何处。
这一刻我是真不想拥有此项技能,因为他去的是商场、公园、西餐厅、花店……还有……他全身都是那个女孩的香水味。
一天,他戴着一条色彩鲜艳并且印有黑猫图案的领带回来了,他以前从来不会戴这种样式,这突然的改变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他似乎很喜欢那条领带,取下来的动作谨慎又小心,又走到专门存放领带的柜子前,像是想为它挑选一个最完美的位置。只是还没来得及放好,就被一通紧急电话叫了出去。
我走到柜子下面,凑巧刮来一阵风,领带便从设计上稍有些倾斜角度的柜顶滑了下来。那条领带很漂亮,还遗留着他和女孩的气味,我隔着一段距离闻了闻,又上前伸出爪子想摸一摸,他却从后面喝住了我。
“布丁,你的毛会粘上去的。”
我抬起头,看到他眉峰耸起,快步过来捡起领带,几乎是下意识地拍了拍我靠近过,却没有真正触碰到的地方。
人的自尊很玄妙,从前九百九十九次我以任何畜生身份被践踏都觉无关痛痒,可现在他不过一个厌弃的眼神,就能轻易让我痛不欲生。
他收拾领带的手顿了一下,好像对我的心情有所感知,眼神有些变化,踟躇一阵又蹲下来,把那条领带递给我,“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给你玩。”
我慢慢转身走出他的视线。
李泽言,你施舍的可怜,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
***
也许我该有尊严地离开吧?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他们约会的情景,是不是和当年我跟少将军一起时一样温馨。
再次攀在李泽言车底的时候,我看到了过去两年我无意中留下的抓痕。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纹路,此刻像腹部的枪伤一样撕咬着我,它们仿佛在提醒我,这世界一直在往前,所有人都在前进,只有我停在原地。不管我如何努力,李泽言都看不到我,我只能在这种最卑微和阴暗的角落留下印记,而且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来过这里,曾经做过多少事,曾经……多么拼命。
人类的游乐园充满欢声笑语,可这从来都与我无关,我必须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因为一旦被发现,我就可能被抓走,更有甚者直接殒命。
我在成双成对的恋人大军中,和李泽言同时看到了等在乐园门口的女孩,她看到他的一瞬间眸色都映出了光,我在他们相拥背景的尽头,默默蜷成一团。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因为太疼了,十二月的凛冬,连阳光都是冷的,我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枪伤疼,亦或是冻伤的疼,反正这一刻我满眼是他们,感受如同锥心刺骨。
我远远跟在后面,看他们在各式游乐项目间穿梭,可由于伤情问题,我没办法走太快,不久就跟丢了。我躲在草丛里,茫然看着眼前一双双交替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