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挟着戾气腥风直刺迟瞳!利刃近在咫尺间,须臾被无限地拉长,毁天灭地的剑意就将落下,可她的神色却突然再次变了。
她站在顷刻便要碎裂的天与地之间,连荆棘都从手中脱落。她眼神明灭,盛着一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近乎要被铺天盖地的痛楚淹没。
她开口,再度哽咽着看向他,“阿墨…?你果真是要杀我么?”
墨雪一怔。
他本不应该被同样的招式蒙骗第二遍,可那一眼中夹杂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沉重,仿佛像是隔着数百万年的漫长时光。在茫茫的虚空中,在连群山都未生长出的地下巨大空洞中,天与地都是混沌,世上没有海洋,没有平原,没有河床,无死者,也无生人。混沌中只有一个孤寂的她,站在水与火之间,站在那场下了数万年的大雨中,孤独地看了他一眼。
他绝望地收了灵力。
荆棘重重砸在他的背上,可还是周身剑气反噬的痛楚来得更甚。他眼前近乎黑暗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訇然碎裂,回声清脆刺耳。茫茫夜色如洪水般吞噬了他,远处少女的笑声传来,仍然带着残忍的天真。
“你信了……哈哈哈哈,你竟然又信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迟瞳虽在笑,可她更多的是疑惑,疑惑他为何还会上当。
墨雪双腿剧痛,全身的骨头在那一击中不知碎了多少,他呕出一口血,以霜剑柱地,仅存的怒火与尊严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原来湮蛊还能生出邪祟,”他答非所问的嗤笑道,“惊昼不在便无人能压制你了,是本尊疏忽了。”
“你倒是聪明,可惜…爱上了个骗子,”迟瞳笑得肆意,“你真的以为…她如表面一般纯良吗?”
“一百多年前的魔族大战,你可知为何你们所有人都活下来了?”
闻言,墨雪的瞳仁瞬间瑟缩了一瞬,“是生息蛊帮了我们。”
“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迟瞳笑弯了腰,待到笑够了,她才继续说道,“生息蛊?他可不会帮你们。帮你们的人是我…是你口中的邪祟,救了你们。”
“若不是本神唤出了她本性的恶,助她杀了那些魔族,你们早就死了。”迟瞳顿了顿,“你知道她的那份恶有多令人着迷吗?”
“住口!”墨雪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传来的疼痛感让他冷汗直冒,可他依旧执拗地说道,“瑟儿不是骗子,无论如何,她只是我的瑟儿,她什么模样我都无所谓,只要她爱我。”
“你们两个倒是如出一辙的蠢,”迟瞳神色一凛,“那你就去死吧!”
滔天的荆棘泛着紫红色的光再度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带着磅礴的杀意冲向了墨雪!
墨雪怔愣的看着那些红藤,眸色悲戚,他天生冰灵根,百年修行中常伴霜雪,那本应是他的至强助力,可如今霜雪落在他身上,他竟觉察出一些冷。
他识海尽碎,灵力如同春日消融的雪原一般飞速流逝,也许再用不了多时,这具躯体或许就同凡人无异。
他眼前彻底暗了下来,无数幻影在仅存的视野里快速掠过——无依无靠的童年,上山求学的少年,而后开悟入道,漫长的寿元中便再无时间的概念,一甲子也不过是一瞬息的事,庭前的花开过多少次?又败了多少次?太多了,多到他记不清了,连带着那些漫长年岁中遇到过的人也全然记不清了,重杂人影交叠中,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少女——她曾经站在庭前洁白的花树下,如今站在不远处同样洁白的雪原上,直直地看着他。
——南柯一梦。
他或许就要死了,可他放声笑了出来。
剧烈的大笑扯动着伤口,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也满不在乎,似乎此生从未笑得如此畅快。
生时他要常伴她,死也死在她的躯壳手下,爱是如此庞然的情绪,连死亡在它面前都渺小了起来,可惜……只可惜他未能将那邪祟赶出她的躯体。
他拄着剑,跌跌撞撞地走向她,他走过茫茫雪原,走过晨与昏,晚风呼啸,冰冷的星光落在他身上,好像铺了一层水银。
最后一次了。
仅存的灵力被凝聚在霜剑的刃上,他快要举不起这把与自己相伴了多年的长剑,没关系,剑刃有限但冰刃无距。
那刃口几乎就抵在了少女的身前,只要他再走近几步,这片冰刃便能割开她的肌肤。
墨雪两片苍白的唇紧抿在一起,空旷的黑暗开始颤动,山石滚滚而下,荆棘在空中挥过的呼啸,冰刃割破气流,雪尘冲天,近乎掩埋了那一声利刃割开人体的声响。
墨雪不知道这次对方为什么又没躲,但尘埃落定,无数冰刃与长剑一并贯穿了少女的躯体。
阮瑟的胸膛正中被霜剑贯穿,血从那里慢慢渗出,渗过她与他的一身玄衣,再流到地上,融了一小滩雪。
墨雪预料中的嘲笑与讥讽并未袭来,让他几乎窒息,一个令他近乎崩溃的念头浮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