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直截了当啊。”江篱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程思源生怕自己将她得罪,不愿意救治李金,连忙改口拖李金垫背:“知晓江大夫一双妙手,但也不能让你寒了心,该付的报酬必定是要付的。李金并无坏心思,只是一时蒙了心,并不是罪大恶极之徒。”
江篱放下药箱,从袖中摸出口罩,巧妙地拉在耳廓上,又把面巾摘去。全程没有让人窥见面巾下的脸。接着,又从袖中拿出了双手套,套在了手上。
她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县衙的人已经习惯了也没人去质疑其来源,只认为作为一名有能耐的大夫,必须要与其他人有所不同的。偶尔有人问起,江篱就说是从海外弄来的。
“有没有罪,那是你断的,你要说有就有,说无就无,而救不救人,是我定的。恰好你开出的条件我觉得能够接受,恰好我也觉得想救,这事就成交。”
程思源连连点头,随便她说什么歪理,只要答应救李金就行,在他的任期内,不允许自己妄断冤假错案。虽说自己胸无大志,但这是底线。
江篱很快就为李金包扎完毕。江篱嘴上不说,但相比那些富豪权贵来说,李金这些被生活所迫的人更能博得她的同情。这个时代的人和事,本来就不甚公平。
“年轻人,”江篱老气横秋地对李金说,“爱情并不是人生的主旋律,你先得活着才有希望。”
程思源在一旁附和着点头,他总是有个错觉,江篱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却像比他多活好些年。
李金的神情有些松动,从小他便和母亲相依为命,觉得母亲就是他的所有,他的愿望也是伺候老母亲到百年,直到曾小雪的出现,李金才觉得人生也许可以有所不同。
可眼前这名三番两次救他和家人的大夫告诉他人生不应是这样。
程思源趁机帮腔:“江大夫说得对,你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过,你喜欢人家姑娘,那就争口气,体面地把姑娘娶回家,何必走这么一条你死我活极端路?”
“我就是一穷鬼,每天任劳任怨卖苦力,每月挣的子儿还不够老娘喝药,拿什么来娶姑娘?”李金面露绝望之色。
“你若死了,你娘就有钱买药了?”江篱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以前同小雪说,如果我不幸了,便烦请她帮忙给老娘送终。”李金言之凿凿。
“哼。”江篱发出冷笑,“你都没了,谁还管你?也许她会守着承诺一时,但不会守一世。”
李金摇着头,一副不信地模样:“不可能,小雪是最好的姑娘,她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事到如今,我算是懂了,你为何这么求死,原来是安排好了后路啊!”江篱悠悠地总结。
女子恋爱脑子她见得多了,男人这么死心塌地的,还真是少有。
李金见自己的想法被公开,有些赧然道:“小雪和我之间是有约定的,这一点我很相信。”
江篱了然,转身拍了拍程思源的肩膀:“程大人,这案子别审了——顺便,他死以后,你也帮忙见证一下,女方会不会为他老娘养老送终吧!”
说完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程思源甩开衣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李金,你年岁不大,为何如此糊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却甘愿为一女子舍弃养育你成人的老母亲!”
走到门口的江篱听到这话突然站住,别过头道:“程大人,你这话说得绝对了些,父母之恩固然当报,但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是不堪或是心思叵测的。”
知晓江篱真实性别的程思源立马觉得说漏了嘴,相较于他结识过的其他女子,江篱确实是例外。
李金被这句话激怒,挣扎着坐起:“小雪才不像你说得如此,她是对着灵霞庙里的乞巧娘娘起过誓的!”
江篱背着身子,朝他们摆摆手:“无所谓,跟我没有关系。哦对了,程大人,你这府牢,是时候修缮一下了,要是没钱,多添几盏烛也是好的,我眼神不好,省的下次又让我来的时候,刀子割错地方。”
程思源点头,算是应了。随即又将狱卒遣走,才对李金语重心长道:“李金,本官念你年纪尚轻,家中又只有老母一人,可以不同你追究顶罪之事,只要你在公堂之上将事实说明,就自由了。”
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终于在此刻撤下心防,流着泪说:“大人!草民也舍不得娘啊!爹去得早,是娘一手一脚把草民拉扯大。逢年过节割块肉,娘也是全数朝草民的碗里夹,自己就喝点煮肉剩下的汤汁,还说她不喜欢吃肉。被抓走的前一天夜里,娘还在为我补破了的衣裳!草民不孝啊!”
程思源加大声量道:“那你为何还这么做?好好陪你娘终老才是你应当做的!”
李金擦了一把眼泪:“从小,姑娘们都厌弃草民,偶尔有一两个善意的,马上就会被别人拉走,说什么草民家里穷得连屋顶遮风的瓦都不全,家里还有个病母,进来就要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