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吕清风却引导她继续往前走。霖铃一愣,问道:“祝山长不住书院里么?”
吕清风边走边说道:“祝山长嫌书院太吵,自己在旁找了一个斋舍。”
他带霖铃往前走了十分钟左右,然后向右拐进一条藏在竹林里的羊肠小道。没过多久,霖铃看见一座外表朴素的房屋,屋檐下悬着一个黑底匾额,上写“荔竹轩”三字。屋外装着糊有薄纱的黑色格眼窗,门口悬着一小片竹帘。
吕清风在门口站定,转身对霖铃道:“祝山长正在屋中休息。请先生少待,我到里面去叫他。”
霖铃把名刺和祝山长之前写给李之仪的那封聘信交给清风,拱手道:“有劳。”
她看着吕清风挑帘进入屋子,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得有点快,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毕业找工作那一年。
还是有点小紧张呢。
**
过了片刻。
屋里传来一声高亢兴奋的叫唤。
“端叔!”
同时竹帘一挑,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屋子里走出来。
祝山长看起来大概四十岁上下。他有一张骨骼停匀的方形脸,眼眸清亮,鼻子带一点点鹰钩,下巴下面一部短短的胡须,看上去精神抖擞又仙风道骨。霖铃觉得他很像自己看的仙侠小说里那些专给主角传授Buff的世外高人。
祝同看见霖铃也暗暗愣了一下。不得不说他面前的李之仪和他想象中的笔友很不一样,但他这点轻微的诧异很快就被面基的兴奋给冲淡了。
“端叔!”他两三步上前,直接抓住霖铃的手笑道:“这些天我日日渴想不已,今日总算被我盼到了。”
霖铃有点被吓到了,原来古代老男人表达感情这么直接…
她笑着把手从祝同手里抽出来,对他弯腰行礼道:“祝山长。”
祝同连忙还礼,又为霖铃挑起帘子,笑道:“端叔,快请进,快请进。”
霖铃跟着祝同走进他的屋子,朝四周打量几眼。祝山长屋里布置得整洁雅致,迎门一只木制高脚香几,上设白瓷香炉,把屋子熏得香喷喷的。靠墙一张黑漆螺钿镶嵌桌,桌两边各一只藤面黑漆方凳,桌后一幅宽大的诗仙醉酒画屏。右侧格眼窗上悬挂两幅立轴,一幅诗,一幅词。
祝山长请霖铃坐下,又吩咐吕清风道:“清风,去把前日劳山长寄来的建州新茶点两碗,给端叔尝尝。”
吕清风垂眼答:“是。”然后迅速去里屋备茶。
祝山长笑着问霖铃:“端叔这一路过来可顺利?”
霖铃心里默默叹气。不想说,说多了都是泪。
“一路过来还好。就是路上染上风寒,耽搁了些时日。”
“哦?”祝同忙关切问道:“现在可觉好些?”
“已经好多了,”霖铃说:“多谢祝兄关心。”
祝同笑呵呵地看着霖铃,感叹道:“我原以为端叔年纪同我一般大,却原来这般年轻!动问端叔家中可有妻小?”
霖铃想了想,如果照舅舅的真实情况说自己有老婆孩子,免不了要被问为什么不把家人带来,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麻烦,便说:“我平日写诗读书,耽误了终身大事,还没娶妻。”
祝同一听便抚掌笑道:“彼此彼此,诗书实误我辈!”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祝山长是个老光棍,呵呵。
这时,吕清风托着一个黑漆茶盘进来,上面两杯点好的浓茶。茶碗上飘着一层细腻的琥珀色茶沫,茶香阵阵扑鼻。
霖铃托起茶碗小抿一口,茶水清甜怡人,比现代的奶茶好喝多了。
对面的祝山长轻轻吹开茶沫饮了几口茶,放下茶碗笑道:“前日我收到端叔寄给我的诗集,日日揣摩,爱不释手。其中那首《和州太守曾延之置酒鼓角楼》更是精妙至绝,尤其是后两句,‘认得黄山家住处,云中相对似相呼’,真真妙极!不知端叔是如何掂得如此妙句?”
霖铃一听糟糕,祝山长要和她谈诗。她哪里懂,除了几句床前明月光,其他的早就还给中学语文老师了。咋办?
她眼珠一转,硬着头皮对祝山长说:“祝兄,实不相瞒,我在写这首诗时喝了点小酒,神志不清时提起笔一阵乱涂乱写,等我酒醒过来一看,这几句诗已经在纸上了。所以此诗的作者不是我,而是一个醉鬼扶着我的手写出来的。”
霖铃说完,有点担心自己这套逻辑不通的鬼话能不能过关。
祝山长却哈哈大笑:“妙哉妙哉,可见上等妙句大都出于忘我之时,怪不得李太白要‘会须一饮三百杯’了。过几日等端叔在书院安顿好,我拿几坛陈年佳酿出来与端叔共醉一场,何愁不得佳句?哈哈。”
霖铃长舒一口气。
这祝山长有点缺心眼…
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