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看他。
两条纤细玉白的小腿坠在床沿边上,隔空一晃一晃的,伴随烛光,如竹影般摇曳在地面的猩红毡毯上。
宁烟屿一指这碗酥山,不用问任何话,意图自明。
她受不住被他那样打量,乖觉垂着眼,老实招供了:“我……确实吃了。”
宁烟屿皱眉:“师般般,我并不反对你吃这些,不过医工说你体虚忌寒,生冷之物不可食,否则必然腹痛,你的腹痛才刚好些,上月还在榻上打滚,癸水一结束,又忘到了九霄云外。”
师暄妍从小被人管着,早该习惯了,但江家人对她的管束与宁恪不同,宁恪的“不许”,他不会直接说“不许”,总是轻描淡写,就切中要害。
师暄妍是拗不过他的,愈发脸红,只是小声地反驳一句:“你说得不对。”
宁烟屿见她还质疑:“嗯?孤哪一句说得不对?”
师暄妍抱住了膝,道:“痛得打滚,那是上上个月的事了。”
宁烟屿微微一怔:“上上个月?”
他算了日子,的确
,该是有两个月了。
“是月事又停了么?”
师暄妍不知该怎么同他说,原本就是觉得,他日理万机,不日就要继任大统,她实在不想拿自己这点小事惹他担忧,可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她万分泄气,抱住膝盖,把脑袋点了一下。
好像努力了这么久,一切又回归了原处,那么这数月来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怪令人沮丧的。
她这一灰心失落,有点自暴自弃起来,明知道不该吃酥山,今日还是耐不住诱惑吃了。
师暄妍把脑袋如同鸵鸟埋头进沙子里一样,低低地囚在腿间,俨然做错了事的模样。
宁烟屿本就不会怪罪她任何,也明白了她心中的不安,他伸手,握住了师暄妍折在膝上的软掌,轻声道:“般般,怪我近来,对你太过疏忽,居然没有察觉你月事停了这许久了。”
手心微微用力,将她的小手合握而紧。
逼她抬起了湿漉漉的红眼。
他笑了一下,比起她的忐忑,他是如此云淡风轻:“明早我带你出宫去问华叔景。按理说治了这么久,还没一点成效,他得给个说法。”
师暄妍不安地战栗着,望着他漆黑而清澈的眼,却有口难言。
许久后,她才缓慢启唇:“宁恪,要是没用的话,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她在担心这个。
只是这个。
宁烟屿靠近一些,站在床边,手掌抬起一些,抚了抚少女松软如云的鬓发,嗓音如同夏日杯盏中碰壁的碎冰发出的声音,清冽好听。
“能怎么办,至多,以后麻烦一些罢了。师般般,比起你生不生孩儿,我更在意的是,你今后能否不再腹痛难忍,我治不好你的病,更不能代你痛,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愿再领受一遍。”
师暄妍轻轻地张开双臂靠了过去,将宁烟屿的腰抱住,倚向他。
彼此无言,但师暄妍的焦虑,在绵长的相拥的时刻,被一点点抚平。
犹如久困天涯的独行人寻觅到了一处温暖的港湾,终于停泊。
*
长安的烟火气,是被星河欲曙的晓色唤醒的。
沿着朱雀天街出去,踅入长巷,来到东坊,蒸笼与油锅里热气腾腾的烟雾,早已经升腾了有一尺来高。
到处都是沿街叫卖的声音,喧哗不止,人潮熙攘,百姓们从战乱中恢复了过来,忘却了那阵伤痛,步入了欣欣向荣的新生。
宁烟屿手中牵着新婚夫人的小手,来到巷口一家挂有“曹记馄饨”招子的门店内。
馄饨店坐落于巷尾折角处,店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长安,身穿利落的布衣短褐,腰缠围布,捋起衣袖,对谁都是笑脸迎人:“二位贵客,需要点什么?”
老长安见惯了权贵,自有敏锐的嗅觉,一眼便认出来者不凡。
师暄妍打扮得稍显清素,腰间系着一条缃叶色出水芙蕖纹棉绫裙,上身是月白祥云半臂,挽
一条素净的梨花披帛,头戴幂篱,掩住了帷幔下的容貌。
小娘子身旁的男子,装束上则是一身不掩气质的赭色圆领及膝弹花长袍,用料可见名贵,一双眸漫不经心地调过来,矜贵而疏离,馄饨店主连抽大气都不敢。
宁烟屿将一枚金叶子放在桌上,语调清淡:“来两碗馄饨,夫人食欲不振,馄饨要酸辣口。”
店主看到了金叶子,忙取下,收进了围布底下的兜里,笑脸愈发显出一股真诚:“得。郎君稍等,这就来。”
师暄妍是被他叫出来,前往华叔景家诊脉的。
癸水歇了这许久不来,她心里都愁坏了,可宁恪看着,悠闲自在,分毫不受其扰。
她实在没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