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色愕然一惊,看向一边。
说话的正是阙沉水,此刻的他目色沉沉,却又透着股似是而非的讥讽,不过这浓烈的情绪却是对着他自己的。
他在自嘲吗?还是说是在自我厌弃?
一个从出生起就是一场阴谋,被亲生母亲利用,虐待,生拔鳞片和龙角。
乔晚色想起第一次见阙沉水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无一处是好的,经年累月的旧伤还未结痂,便又新添血痕,饶是再强大的妖族也抵不住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
“当然咯。”涂山易无法对阙沉水共情,即使他同样被折磨、被欺骗,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恶毒老妖婆的儿子,总是恨到极致的。
“怎么?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被亲生母亲折磨的真相吗?”涂山易睁大眼,脊背一瞬间挺得笔直,不可置信地喊了声。
可对面之人依旧一幅云淡风清的神态,仿佛对这件事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阙沉水淡淡扫了眼涂山易,半晌,他轻敲木桌,冷不丁问了句:“你知道阙青山是怎么死的吗?”
他不想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任何事,若说是很多年前,他尚且对她还有几分复杂的依恋和恨,而现在,他对她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了,大抵是没了期望。但是这么多年,他唯一问过她的一句话,就是阙青山去了哪儿。
曾经很小的时候,他也经历过一段轻松的时光,那还是一百岁之前的事。很久没有回忆了,差不多也快忘了。人一旦曾经拥有过什么,就格外想要再次得到。所以他终于开口了,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阙青山抛弃了他。
是啊,被父亲抛弃,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啊?”涂山易嗫嚅着,一脸不解,“你只想知道这个啊?”
厢房内的窗没关,吹进一缕湿润的风,阙沉水轻轻颔首,落在肩后的发丝缠起几圈,随着他的动作,旋到了脸侧,宛若雾里看花的美人。
乔晚色心空了一息,耳垂有些莫名发热。
“哎。这个我也不清楚......”
“但是嘛。”涂山易微眯起眼,眸底闪过一丝恶意,“妖皇这么丧心病狂,阙青山多半是死她手......”
“唔唔!”刚要说完的话被彻底断了。
涂山易捂着被施了咒的嘴,蓦然看向乔晚色,上下比划着,质问她为什么对他这样做。
“你少说点话吧!”乔晚色皱皱眉,又偷偷瞥了眼阙沉水垂下的眼帘,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涂山易鼓着嘴,看看阙沉水,又看看乔晚色,眸底划过一瞬了然,忽而,他喉口闷出一声冷笑,带动着他的胸腔都颤颤起伏。
“兹——”,涂山易猛地站起,狠狠甩了甩发尾,头也不回径自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他咣得合起,斜廊上还剩下的几人吓得不轻,目瞪口呆地盯着涂山易走向一边房,又重重地合上门。
“他......他这是咋了?”张微和指着空荡荡的门,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同行的弟子摇摇头,又凑近偷偷道:“定是惹了师叔不快,被撵了出来!”
屋内,乔晚色搭在腿上的手缩了缩,小心翼翼地看向阙沉水。
他的眼角氤氲开一片薄薄的红,淡得几乎看不见,像是被涌上来的情绪酸红了。洇润的唇微微张开,又抿成一条线,似是在忍受万千痛楚。
乔晚色瞧着他垂地的头发,又掏出一根发带,“这个给你,把你头发束一下吧。”
八宝玲珑木桌上的灯烛曳曳,阙沉水睫羽颤动一瞬,照映在眼下的阴影忽大忽小,他回望过去,眼尾处浅浅的折痕似是勾人利器,清透的瞳仁里皆是她。
他的头微微垂下,似是带着怯意地挤出一句话:“我,不会......”
“啊?”乔晚色瞪圆了眼,眨了眨,“就很简单啊,打个结总会吧?”
“不会。”阙沉水的回应很快,语气坚定,像是在极力否认什么。
犹豫了会儿,乔晚色“哎”了声,站到他的身后,拾起垂下的发,拢到手心。
他的头发太顺滑了,像是柔软的丝绸,拢了好久才堪堪捧起。
阙沉水半垂着眼,余光之处是她的手。
发带绕了三圈,还留下一大截,乔晚色略作思考后,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正当抽手时,僵着半天不动的木头人忽而攥住她的手腕。
说是攥住,其实也不尽然,只是虚虚扣住,并没有用劲。
“怎……怎么了?”
“额。”阙沉水忽而反应过来,匆匆收回,“抱歉。”
他的耳侧升腾起一抹红,在烛光的遮掩下并不明显,不过还是被看了个清楚。
沉默一时蔓延开,乔晚色眉心跳了跳,泛起阵阵尴尬,她方才确实是有些母爱泛滥了。
“你......”阙沉水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