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你能听得出这琴音吗?”
吴晴清与沈荠落座于二楼,有纱布帷幔遮挡,隔了几间雅间出来,视线空阔,更显妙处。
沈荠闻言稍一迟疑,她是沈严之女,而沈严又是太子老师,自幼耳濡目染,写得一手好字,精通琴棋书画,论琴她是翘楚。
只是如今这际遇……
“民女蠢笨,听不懂这琴声所诉为何。”
她双手搭在膝上,略有些局促。
吴晴清今日穿的素雅,没带帷帽,看着平易近人许多,只带个近身侍女,此时还在外面马车候着。
再平易近人,夫家官位在这摆着。
整个二楼只听琴声宣泄,店小二穿梭其中,时不时问些是否还要添些茶水,都被吴晴清谢绝。
“若沈姑娘都自称蠢笨了,这世上也无几个聪明人。自上次与你一别,我被老爷关了好一阵子,昨日才被放出来,可把我闷坏了。”
她略微夸张锤锤自己的胳膊,好像真的一副被关久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看着沈荠。
是被秦守正吗?
沈荠略抿一口茶水,细探吴晴清之意。
上次吴晴清给沈荠一番推心置腹,都是肺腑之言。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只是如今与从前云泥之别。
若她还是那个汴京贵女,吴晴清这等性情女子,她定是要结成手帕交。
只可惜她不是。
“说到底还是民女把夫人连累了,还请夫人责罚民女。”
她言辞恳切,说罢还直接从座上站起身行礼。
吴晴清将她扶住,待重新落座后,她的目光却流连楼下几位公子正品茗评诗。
“沈姑娘,你看看。”
沈荠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楼下似是包了场,台子正中清倌正抚得一曲高山流水,美人被轻纱笼罩,如梦似幻。
台下坐了三五公子,锦绣华服,正喝茶说话。
沈荠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爱好风雅,自古有之。”
吴晴清抿了一口茶水,似在思考,“我一直有个想法,但是说出来又怕沈姑娘会嘲笑我。”
沈荠闻言杏眸微弯,带了笑意,“民女岂敢,夫人但说无妨。”
吴晴清微微叹气,她仿佛鼓足了勇气。
“沈姑娘,你不知道,我自幼就很羡慕那些舞刀弄枪的大将军,不为别的,就是看着身强体壮,看着就觉得有生气。我从小身子就弱,家里还有个远房姐姐,她从小就随父出征,每次都给我带来稀奇的塞外玩意,可我始终被困在闺阁,只能熬着时间,学琴棋书画,将自己变成一个恭谨守礼的大家闺秀,然后去依附丈夫,依附子女而活。”
她似乎有些伤感,琴声婉转悠扬,此刻倒是应景。
“我本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做些一家主母,去照料一双不是亲子胜似亲子的儿女,然后与老爷白头到老。但我觉得,人不能这么活,我想换个活法。我才二十岁,可人生却至暮年。我不甘心,我不想随波逐流。”
她说到此处时,琴声忽然高昂一声,弹至高潮处后戛然而止。
“好!”
“好!”
……
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清倌缓缓行礼,退至后场,随后又上来一个弹琵琶的乐妓,光是目光流转,就叫人酥了一半身子。
沈荠有些沉寂,不知作何回答。
“夫人……”
吴晴清拿帕子擦拭一番眼角清泪,随后展开笑颜,拈了块茶点给她。
翠色怡人,带着淡淡茶香。
沈荠谢过,不免觉得吴晴清是个性子和婉的人,又极会照顾人。
心里也渐渐觉得自己与吴晴清的距离拉进了许多。
春和景明,再难捱的日子也要过去了。
“老说这些做什么?来,沈姑娘,方才让你看的可不是什么高山流水,而是下面三五成群的公子。”
她目光狡黠,沈荠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朝下看去,正好楼下那些正谈到高兴处,个个摩拳擦掌,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畅快不已。
沈荠只道平常,目光正欲收回,却暼得有一人正巧处于帷幔的一半阴影中,将那神情疏离的容颜遮挡一半,愈显俊美。
他仿佛并不与众人交谈,目光只放于台上,可他眼里却又无关风月,只是把这听曲当成雅事,一心沉浸在琵琶妙曲中。
她不觉多看两眼,那人却有感似的将目光从台下转至二楼,二人猝不及防打个照面。
沈荠忙错开视线转向琵琶上,只顾喝茶。
她道是谁,原来是谢临棠。
只是他怎么大不相同,一副魂不守舍模样?
吴晴清有些惋惜,“谢公子,数一数二的好皮囊。”
沈荠不置可否,再好看,又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