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阿菩正生闷气,觉得自己弱小羸弱,蓦地看见眼前的熟悉信封,忽然意识到什么,惊道:“你才看见啊。”
“嗯。”他默了默,随后解释,“最近太忙,没顾得及南镇抚司。”
“哦。”阿菩往嘴里鼓了一口气,暗道尴尬,上回人家压根没看着信,自己还不问三七二一,自顾自地讲了那么多。
不过,也没差,毕竟都是想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
“你信上说的,我不同意。”说着,魏明夷收回信,对折几下,两手一撕,随风一扬,便如翩飞蝴蝶落在巷中。
饶阿菩仰头,纸卷上墨迹点点,四处都飘着她字字珠玑,句句箴言的诚恳与心血。她看着再无可能拼凑好的纸张,心里一阵难过,自从离开私塾后,可是再没有写过这样好的文章了。
她难免可惜,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咋撕了啊,我文笔可再不能有这样好了……”
闻言,魏明夷低头看地上纸碎,又抬起眼瞧见她惋惜的模样,心中忽生惭愧:“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两人盯着地上废纸,一阵沉默,但不过须臾,魏明夷率先反应过来,嗤了一声,单手握拳掩在嘴边,小声笑道:“都被你带歪了。”
而后他清嗓言归正传,冲她仰了仰下巴,提醒道:“你关注点偏了。”
“哦对。”饶阿菩点头,抹了抹鼻头,眼盯着脚尖,极快说道:“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言尽于此,其他的悉听尊便,你好自为之,我先走了。”
她只想着尽快离开,也没仔细去想,自己说得对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饶阿菩反手抓起一个小篓就往人身上扔,趁魏明夷以胳臂遮挡时,一溜烟地跑出巷子。
魏明夷缓缓放下手,转身意味深长地盯着她背影,漫不经心地开口:“悉听尊便,那就是……都听我的了。”
唇间渐渐渗出清浅笑意,他复低头,扫眼看过地上一片狼藉,随后俯身,一片一片重新捡起,珍重地放进帕子里,揣入怀中。
*
晚上,萧铎来魏府找魏明夷。
他知道肖无垠的事,来了也不客气,抓起个橘子,直接倒在椅上,对写字的魏明夷道:“江南你不能去,锦衣卫也不能去。”
“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去。”他故意顿了一下,等着魏明夷上钩,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开口,肖无垠没了兴致,泄气道,“我家做生意,我哥能去!”
魏明夷将笔搁下,满意地看向自己的字:“你确定要让他们掺和进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那不能你一个人抗吧。”他扔掉橘子皮,把整个橘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哥一个商人,走南闯北,哪能没有手段,你放心吧,他有数,而且我和他说了,就打听一下,别的不多做。”
这些魏明夷不是想不到,他只是担心吕左那人,万一听些风吹草动,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日后能威胁到他的人。
他抬眼,刚想说话,就被萧铎打断:“魏明夷,你要当我是兄弟,就听我这一次。”
“南镇抚使杜衡是吕左提拔的,所以你比我明白,这锦衣卫里还有多少个杜衡。还有北镇抚司李渡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前朝刺你不止一两回了。”
“肖无垠旧部,心生芥蒂与你作对;傅霁灭门之仇,跟你不共戴天。
明夷,你前有狼后有虎,手上能用的人不多了。”
这些话真不像是能从萧铎嘴里说出来的,魏明夷盯了他半晌,双手撑在桌上:“想了几天?”
萧铎瞥开视线,伸手比了个三。
见状魏明夷轻笑一声:“多谢。”
“别谢,你只要记得对我,朋友妻不可欺就行。”
一根毛笔飞来,正中萧铎脑门。
*
谷雨那日,正是阿菩生辰。
外头雾霭一片,小雨淅沥,虎子披了一件蓑衣,拿了一只关着大雁的笼子来到阿菩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贺婶子换了身新衣服,指着大雁笑不拢嘴,对饶丞道:“看看,虎子打来的。”
“好孩子。”饶丞脸皮上拉出个笑,有几分犹豫地打开桌上的精贵小匣,拿出庚帖,递给贺婶子。
贺婶接过,冲虎子一笑,紧忙收好,接着,她从袖里掏出个帖子,递还过去。
“好哇好哇,庚帖换了,下面就是定日子了。”贺婶心中大事了了一半,自觉舒畅,她还想同饶丞再商量商量后续示意,便打发虎子去寻阿菩。
彼时阿菩正站在窗边看雨,对于成婚一事,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她觉得这样不对,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能阻止。
她不能贸然离开京城,暂不说魏明夷会不会阻她,光是爹这一关都不一定能过去。
若是有了虎子,她便有了伴,后时大可当看望故友的名头,来往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