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打杀,以此试探我的胆气。我虽自如应对,却过不了心里的坎,想办法给那个丫鬟找生机。后来我去探望托她,被打了十板子,躺在床上养伤。她很感谢我,谢我给她带的财物。她的小姐妹也谢我,说没有我仗义出手,她活不下来。”
“那时候,我心里有条绳,上头刻着绝不主动出手,绝不连累无辜。我以为我能一直守住底线,可是,我马上就要去侵夺粮仓啦,别人的粮仓。”
胜金看着奔腾不息的河水,自古以来,它都这样奔流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时为小丫鬟求情,你也冒着得罪节度使、功亏一篑的风险。粮仓是别人的,那是范家从公库截留的,谁又比谁更正义呢?”杨笑雪语气平静,在战乱的冲击下,她没有太多激昂的情绪,“把你的绳子往后退一退,不然,它会是你上吊的白绫。”
胜金偏头看她,说着这种诅咒的话,杨笑雪依旧是平静的,嘴角甚至还有微微笑意。
“你比我看得清楚。”胜金赞叹。
“你聪明能干,却太心软。以前看书,说君子欺之以方,我不信。有本事的人不会让人欺负,见着你我才明白,外人不欺负他,他自己心里折磨自己,早晚欺负死自己。”
“我可不是君子。”胜金嘟囔,“行啦,我要去睡一觉,晚上还有事儿呢。劳烦你帮着老二,把事情梳理清楚。”
“分内事,不说劳烦。”杨笑雪应下,看着胜金走远。人如果不合群,总引人注目,杨夫人的不合群令人厌恶,胜金的不合群令人惋惜,可他若总有一天变得与旁人一样,是不是就不是他了?
杨笑雪哂笑,果然日子过好了,人就矫情,性命旦夕之间的人,还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杨笑雪去找陈赢,他虽也跟着奔波,却精神充沛与王家交涉,杨家也有女眷,杨笑雪出面与女眷打交道,安抚慌乱、镇定精神,看着胜金这边队伍里有妇孺老弱,王家人更放心——这不是一支吃人的队伍。
忙到深夜,沾枕头就睡,忽听外面有响动,杨笑雪突然弹起,问:“是胜金回来了吗?”
玉珠和她住在一个舱房,拉开帘子道:“回来了。”
杨笑雪披上外袍往外跑,她没拆头发、解衣裳,等着他呢。
天还蒙蒙亮,比之前计划的回来得早些。码头上有人连绵不绝搬运着麻布口袋,像灰色大地上不起眼的黑色蚂蚁。
杨笑雪进了舱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谁受伤了?”
“大哥伤了胳膊,都怪我,不该贪功。”周荣恨恨击掌,“该死的小贼,装死偷袭。”
“小伤,不值一提。”胜金摆摆手,“大家都准备好,天亮之后,立刻拔锚启程。”
“外头人仿佛多了起来……”杨笑雪不确定问道。
周荣看胜金正在裹伤,不愿他多费神,解释道:“我们回城时,遇上老金他们。一村子人都被杀了,从地窖、灶头、水井里捡了几个没死的孩子,都一起带来的。他们跪在地上哭,说没有活路。大哥心软,都给收下了。”
周荣脸色十分不好,照他想法,这些人不该收!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道理还是胜金教他的,可胜金却不执行。
“他们行伍经验丰富,正好给我们一船年轻人紧紧缰绳,那几个幸存的孩子也一并带上船,他们跟着走陆路就是。”胜金放下包好的左臂,“请王世叔来,我们说一说行船的事情吧。”
王世叔见这么多粮食上船,对胜金的态度更显慎重,这次带着自己的长子过来。
“贤侄有所不知,行船都有老把式掌舵,小老儿也是不插手的。再说,空口说来,没坐过船的人也想不出什么样儿。”听说胜金要详细了解一路水文,何处停靠、如何补给之类,这些都是王家的立身之本。沿途许多私港,没有熟人带着,根本不让靠近。王世叔如此推辞,不愿让胜金知道太多。
胜金还没说话,韩叔已经不干了,都是叔叔辈的,胜金以往对他多恭敬啊,现在他也得给胜金找回场子。
韩叔对书楼一扬下巴,书楼抱着一卷卷轴,哗得一声在长桌上展开。
“空口说自然不行,对着图说吧。”
王世叔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凑上前双手颤巍巍举在绢图上,不敢下手碰一碰:“这是安州水文图?”
“汉水水文图。”韩叔捋着清须淡定纠正,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正好,王世叔且为我讲一讲,也让我开开眼界。”
“正好……正好……”王世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心想,不是你开眼界,是我开眼界啊。他们一家几代经营,只秘藏了一卷自己摸索出的私人航运图,这绢图却一看就是官造!
王世叔深觉这胜金恐怕背后有人,一介舞姬之子,怎么可能如此才干卓绝,读书、武艺还能往天赋高,在节度使府偷学来解释,可这舆图,可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可他不仅能看懂舆图,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