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好的菜舀到一个大大的吊锅里。
吊锅吊在偏房的火塘上，大家坐在高脚凳上，围着火塘吃饭。
“我刚才还想，怎么这凳子比寻常的高，原来是为了吃饭。”杨笑雪伸筷子在锅里捞了一块萝卜。
胜金给她夹块肉，笑道：“是啊，火塘里只留木炭，火不燎人，又能保温。”
“我平时在府里有肉吃的。”杨笑雪有些不好意思，肉食金贵，她初来乍到的，应该客气些。
“杨姐姐，吃吧，铁锤切的时候有数，肉一人两块，骨头一人一大块，剩下菜蔬不计数，杂粮饭吃到饱。”陈赢立刻劝慰，他这个厨子把关，保证公平给每个人。
“肉，吃肉。”周芽咧嘴笑，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周荣。
周荣没好气给他后脑勺一下，“闭上嘴，吃你的。”
周芽脾气好极了，把哥哥夹回给自己的肉扒拉进嘴里，傻笑，“好吃。”
众人就这样围着火塘，慢悠悠吃了起来，最先放下筷子的是陈赢。虽然他对自己的手艺也很满意，可他胃口就是小。陈赢感叹，“吃亏了，要不是当了厨子，我早晚的饿死。”
陈赢的身体就是这样，吃多了胃里顶得慌，会吐出来；现在吃饱，不一会儿又饿了。在人均两餐的时代，他要吃三餐、甚至四餐才行，完美践行少食多餐。
“矫情~”周荣必须要损他一句。
刚刚吃饱，陈赢没力气和他皮，最后舀了一碗热汤吹着气，慢慢品尝。
胜金和杨笑雪第二波放下碗筷，他们在府里的伙食比其他人稍好一些，自然吃的少些。
“诸位兄弟姊妹学问真好，我听你们每个人说话都用成语、俗语，我如今只认得百十个字，若说排行，我排在书楼后头，也是应该。”杨笑雪想起刚才众人对话，忍不住感叹。
“杨姐姐，你别谦虚，怎么也能排我前面……咳咳咳……”玉珠刚说两句就呛着了，偏过头去直咳嗽。
“食不言寝不语，现在知道不是臭规矩了？非要说也把嘴里饭咽下去。”胜金走过去给玉珠拍背，玉珠缓过来也不敢乱搭茬了。
“我们也刚学没多久，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十天半月聚一回。读书是水磨工夫，不可能一天见效，以后都在主院，你若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若是我也答不上来，可以去书楼请教韩叔。”
“请教韩叔的日子是遥遥无期了。”杨笑雪面上调侃自己，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一定尽早赶上众人进度。“你们学到哪儿了？”
铁锤也吃完了，接口道：“我们不正经学读书人学的东西，就是认字，能看懂书。读的事金哥儿找来的启蒙书，叫《三字经》。”
胜金在心里给王应麟1老先生道歉，自己这三字经也不正宗。前头几十句还记得，后头就基本是自己瞎编了，他又不是幼师，哪儿记得全。诸如“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一类还没发生的历史典故，他给删了；那些明显君臣父子、男尊女卑的也给删了。既然占了改编，那署个名应该没啥问题吧？胜金心虚地想。
“就认个字，又不是去考科举。”陈赢搭腔。
周荣也放下碗筷：“就是太平盛世，咱也别妄想考试，那是世家贵人、官宦门第的事情。”
“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世家？金哥儿上回不是说了，好多世家族谱都是牵强附会，比如弘农杨氏老早就被妖后贾南风灭了满门，只靠旁支延续，在大隋文帝攀附杨氏之前，这个家族籍籍无名。”陈赢不服气反驳。
杠精周荣立刻发表言论，只要是陈赢说的，他都能杠两句：“你是会比如的！”
陈赢才反映过来，如今他们中间还坐着一个正经杨氏呢！陈赢拱手笑笑，表示自己不是有意的。
杨笑雪并不在意，她虽担了个姓氏，可也没什么姓氏神圣不能辱的想法。
周荣道：“那些年代久远的不提，只说这几十年，叫得上名号的世家都被义军、官兵犁了一遍又一遍，公卿的骨头都露在大街上，哪儿还有世家。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王公……乞儿……那个……”
“杜工部的《哀王孙》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2。韦端己的《秦妇吟》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2。”一直默默坐着的韩书楼小声补充。
“啊，我又记混了啊？”周荣拍拍脑袋，“算了，诗不重要，我是说，生逢乱世，正是我们这些贫苦人的机会。”
一直喝他唱反调的陈赢难得赞同道：“老三说的对，贵人一样要吃要喝，贵人一样断头会死，咱们和贵人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有的，贵人端坐就有人教导如何继续做人上人，咱们却要绞尽脑汁才能求一席之地。”
“老三！你厉害了，说话都会用成语了。”陈赢假意惊叹起来，十分阴阳怪气。
“不要叫我老三！”
“好的，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