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除了正厅,但是在回廊内依旧可以听到热闹的声音,雪梅走下了阶梯,在夏日的月光下穿行。
“雪梅姐姐,我刚才瞧见你了。”
一句轻巧的话从身后传来,那是贺若祁的声音。
雪梅心里一惊,回头看去,阶梯之上的长廊边上,站着的便是贺若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宴厅里出来了,此时倚在柱子旁,正望着雪梅。
雪梅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不合常理,像她这种粗实的丫鬟没有资格在宴厅里出现,她原本就是偷溜进去的,竟不知道被贺若祁给看见了。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胡诌:“......镇国公世子,奴婢方才是送东西进去了。”
“真的吗?”贺若祁说话之时虽是含着笑意的,但目光里却难掩探究之意,“那为何你躲在后面,偷看了我姐姐许久?”
雪梅一时慌乱,她偷看贺若玫不过是因为前世情谊所在,本来想着能不能阻止她进宫,可是在那偌大的宴厅里她才意识到现在她们的身份犹如云泥之别,她就连和贺若玫能说上一句话都难,何来阻止别人被选为妃呢?可她也没想到,她躲在角落里的偷看,竟都被贺若祁察觉了。
她思绪混乱,只能乱答道:“镇国公长女的才名冠盖京城,奴婢也是仰慕她的名声,因此悄悄看了一眼......果然如传闻中那般纤纤玉质,一时间难以令人移开目光。”
“噢?”贺若祁笑了笑,“你望着她的眼神颇为复杂,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姐姐很久了呢,便追出来问问了。”
雪梅连忙摆手,心虚道:“奴婢不过是陆家后宅一个洒扫的丫鬟,方才是头一回见镇国公长女,怎么会认识呢......世子或许是看错了吧......”
“既然雪梅姐姐这么说了,那就当是我猜错了吧。”贺若祁依旧是望着她,月光落入他的眼眸中,为那一层浮于表面的笑意添了一层银色的光。
雪梅没有发现他看着自己,只是低头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开口提醒贺若祁要早点给贺若玫定一门亲事,毕竟明年初春就会有一道圣旨降下来,要聘贺若玫入宫为妃。只要抢在之前就定亲乃至完婚,到时候于情于理,皇帝都不太可能再会让她进宫。
可是她以什么身份对贺若祁说这些呢?一个和贺若玫素未谋面的丫鬟,让人家赶快找个好人家嫁了,这不是荒谬吗?雪梅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更何况她重生归来,发现眼前的贺若祁似乎不止是个风流纨绔,有时候他说话带着探究的意味,让她隐约觉得贺若祁或许并不简单。这也让她不敢贸然开口,万一他怀疑起来了,自己又要怎么辩解呢?
罢了罢了,离明年初春还有半年有余,总会有办法的。
雪梅行了个礼,便说:“奴婢还有活要做,便先行告退了。”
贺若祁点点头,而就在雪梅转身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忽而听见他的高呼的声音夹在夏夜的风里:“雪梅姐姐,我觉得你真有意思,之后还能再找你玩吗?”
雪梅顿了顿,耳尖莫名一红,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装作距离远了听不见,便低着头加快了脚步,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月上梢头,宴会里的贵客们渐渐地都喝多了,并不再需要继续温酒。她便把烧好的水倒进盆里,试了试温度,开始帮着旁边的老婆子们一块儿洗碗。后院里堆叠的碗筷越来越多,雪梅坐在板凳上,挽起了袖子,在水盆里洗刷着这些餐具的油污。
婆子们一边干活,一边发着牢骚,说的无非就是她们这些干粗活的,每每遇到府上开宴,总是最辛苦。比不得厨房里的还能偷吃些山珍海味,更比不得那些伺候传菜的,万一遇到主子高兴了,还能有打赏,总之她们便是觉得自己这份活处处不如人。
雪梅偶尔搭腔两句,多的她也不说话了,只是专心洗着盘子,幸好热水去油效果不错,很快她便洗好了几大盆碗筷,放在一边晾干。
待到夜深之时,陆府的喧嚣渐渐散去,前院的灯光也慢慢暗淡下来,最后一批碗筷被送到了后院洗刷,那些婆子们嫌坐在板凳上腰酸背痛,也都趁着其他打扫宴厅的小厮婢女们下工,便也找借口说不做了。
若是换作前世,雪梅一定也撂担子不做,可是如今她并不介意,这些婆子虽然躲懒,但是都是陆府的老人,不止和管家李福相熟,话语权也是有一些的,日后和她们处好了,若是有好处也会想着她一份。雪梅想到如此,便说:“也只剩这一些了,我来洗便好了,现下实在晚了,嬷嬷们就先回去歇息吧。”
那几个婆子见她如此,便连连夸道:“这小姑娘真是不错,虽说是新来的,但也是个懂事明理的,咱们几个老东西腿脚都不好了,那便先回去了。”她们说着便脱下了围裙,几人结伴走了。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雪梅专心地洗完了最后一个酒杯,又用清水洗了一遍自己的手,一面沾染味道。而或许因为泡在水里太久,她的手上都开始起皮发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