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辆牛车沿着乡间小径被人急促地驱赶着,李青水手里拿着一杆细鞭,连连地抽打在牛背上,她稳坐在铺满干草秸秆的长板车上,时不时地回头对着身后的男子厉声道:“青山,你可别再发昏了!家里虽松了口让你跟着去镇上,你也不要痴想着能得什么结果。镇上的小姐们都刁的很,就挑你这种容易哄骗的乡下儿郎,破了身子也不用给名分,甚至连银钱都不用出!”
提到银钱,李青水手上挥鞭的力道就更重了几分,激得那黄牛都“哞哞”地叫了两声。这黄牛是他们老李家十几口子拼凑了多年的家底才买来的,今儿本是轮着给大伯家拉犁的,但昨晚二伯回来时满脸欢喜,嘴里直嚷嚷着靠到金山了,又与他们细细说了一通,这才匀出牛车来,还派她一路来送。
李青山手抓着车沿,脸上的淤痕稍稍消下去了一些,看着也不那么肿了,倒是很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他勉强地点了点头,但是不吭声儿。
“说话呀,发什么愣呢?!”李青水扭头瞪他一眼,要不是这蹄子等会儿还要跟着去镇上,她手头这根鞭子立马就能抽他身上。
“咱们老李家三个姊妹都打着光棍儿,就是因为家穷拿不出彩礼钱!本就指着把你和苗哥儿、叶哥儿赶紧许了人家,好拿银钱给家里的姐儿娶亲的。可他俩长得寒碜,根本没人上门说亲。就你长得端正,却是个下贱坯子,惹出这档子事儿!到现在心还野着呢?啊?”
李青山慌忙摇了摇头,似是认命般地望着沿路枯败的荒草,小声道:“不是,我只是想再见一面···”自那一夜荒唐情|事后,她就不见了人影,直至某天在田垄收麦时,他才从旁人话里得知她早已回镇上了。
他心冷了,却难以彻底死心,只想当面问问她··当初的情意和誓言都是假的吗···
“哼,见一面又怎样?倒贴着上门也不会要你!等这趟回来,你要么想法子让那小姐纳了你,要么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嫁到徐家去!”牛车绕过河湾,现出一处破落的院子,李青水压低嗓门儿骂道。
院里寂静无声,屋檐上停着几只鸟儿,忽而扑棱
着翅膀飞走了。老者刚从山里采药回来,正拿了一个瓦盆,用石杵准备捣药。听到外头的车辙声,他眼也未抬,朝屋里喊道:“李家的来了。”
“知道了。”江盛娆依旧穿着那身素朴的布衣,手里拎着个旧包袱,将农妇到镇上赶集的做派学了个十足,她走了几步,忽而往身后瞧了一眼,见少年肤色白皙,唇红齿白的模样儿,又拉着少年进了灶房。
她从灶台里弄了一捧草木灰,站在少年身前,沿着他流畅冷峭的轮廓,指尖在俊秀的眉眼间轻柔地流连了会儿,最后略略停在那浅红的薄唇边,将原本极为白皙的一张俊脸涂得黑黢黢的。
少年睁着清亮的凤眸看她,如同受刑般僵着身子,不住地抿了抿唇角。
江盛娆将手上的余灰拍掉,满意地凑到少年脸侧轻声道:“你太好看了··不过放心,现在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话还未说完,少年的耳朵尖儿就默默地红透了。按理来说,脸应该也红了,然而看上去仍是黑黢黢的。
江盛娆看了看,彻底放心了。
“早些回来,别徒惹事端。”老者本就不大赞同这两人蹚这趟浑水,且不说那李家是个填不满的坑,镇上的情形更是错综复杂。
江盛娆已一脚踏出门去,背对着曹鳏夫挥了挥手,仍是没个正形的样儿。只有少年乖巧有礼地扭头应道:“好的,大伯。”
“呦~小姐来了。我叫李青水,是这蹄子的表姐,专门送你们去镇上的。”李青水赶紧从车上跳下来,上前迎道。
看清来人穿着,李青水不由地迟疑了下,不过转念想到二伯的眼光应该是不会错的,嘴上还是乐呵呵道:“小姐把包袱给我吧,可别累着了。”
“不用了,也不重。”江盛娆避开了女子殷勤的手。
“这位是?”李青水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脸和身上的衣裳几乎是一个色儿的,暗沉得很,比她家的苗哥儿还要黑上几分。
“哦。这是我的夫郎,小宁。”江盛娆简略地提道。
只见少年似是皱眉瞪了那小姐一眼,眼波宛转间,冷然中透出几丝媚意,竟是一双很明亮动人的眸子。
牛车缓缓地往前行着,轧过坑洼
的泥潭时略微地颠簸一下,江盛娆和少年坐在一侧,李青山面朝着他们,坐在另一侧。
“你心仪的那位女子家住何处,等到了镇上我们就去找她。”江盛娆率先开口道。
昨儿她问李青山时,还未等回话,就被他爹李二牛粗鲁地打断了,是以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她叫··她叫王秀若,应该是··是田庄管事家的小姐···”一提及那女子,李青山就会遭到打骂,他的嘴唇本能地嗫嚅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脸也开始泛白,好一会儿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