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安静的院子里充斥着灰衣男人哭天抢地的刺耳声,跪在他身边的儿郎也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贱蹄子!你还有脸哭?!”那灰衣男人见状,更是火大,一双青筋狰狞的老手狠狠往那儿郎身上掐了好几把,又是左右开弓揪着头发,一连扇了几个巴掌。
在一番凶狠的打骂后,看着那农家儿郎嘴角开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无力地半趴在地上时,顾照宁的情绪也明显地低落了下来。他垂下眼,纤长的十指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揪着衣摆,却尤其的沉默,像是受不了这样打骂的场面,却又无力摆脱。一个从小被灌输,从而深深扎根于心底的念头在告诉他,一个失了贞的人似乎就应该承受这些。
痴情的少年郎一时冲动交付了身心,却遇到了薄幸的负心女,在这个女尊世界,男子嫁人前失了清白,理应用一生去承担所有苦果。这是多么尴尬的一个情节,江盛娆偷偷看了眼身边人,在抄家前顾照宁首先是个官家公子,而官家公子都是从小被勒令熟读男诫的。一个养在深宅高墙又容貌近妖的官家公子怕不是整天就是读男诫吧?她只觉得顾照宁那个稍微接触就脸红,一板一眼的呆瓜样儿应该就是男诫给教出来的,说不定现在又开始自我谴责了。
“别打了,顶多就是遇人不淑而已,又不是他的错。”江盛娆打断道。她的声量不大,很快被灰衣男人高亢的骂声盖过了。顾照宁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偏头望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眸仍略显消沉,却浮现出些许困惑,似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行了,李家他二侄。青山这娃儿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原就跟你提过,他耳根子软,且两道眉毛生得杂乱,又斜飞入鬓,是个迷糊胆大的性子。叫你看紧些,结果临了都议亲了,还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这不是在砸老夫的招牌吗?”曹鳏夫也嫌闹腾,终于睁开他那双老眼儿,不紧不慢道。
灰衣男人李二牛见还有戏,更是得劲儿般地嚎了几声,膝行几步跪到曹鳏夫的藤椅边上,大哭道:“曹阿爹,你也知道我就生养了青荷和这蹄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青荷已经十七了,正指望着给这蹄子说个人家,到时候拿彩礼钱赶紧给青荷娶个夫郎的呀呜呜呜··眼下可怎么办哟···”
曹鳏夫眉头拧了起来,眉间的褶皱如沟壑般一道道上下起伏,先是冷声说了句“休再哭闹”,随即来回扳着手指,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么着,东河口的徐家大女要娶续弦,她家里头三块良田,也算殷实。彩礼虽比不得现在这家的,但老夫去说道几句,应当会愿意娶青山。”
“我不嫁!那徐家大女是个跛子··”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青山勉强提了一口气,从地上撑起身子,淌着泪道。
他今儿刚满十六,正是少年郎痴情烂漫的年纪,不同于他爹李二牛,满眼只有那个算卦保媒的曹阿爹。他刚被拉扯进院子时,就注意到了另外两个人,尤其是藤椅上躺着的那个年轻女子。虽然都和他们一般穿着粗布褐衣,却莫名地有些清贵之气。就像···就像他曾爱慕的王家小姐般,面容秀丽,举止文雅,一双水眸看人时总是含情脉脉的···虽然他自进院子便伏在了地上,但是一想到现下也许女子正盯着他出丑,听着他因放诞无知而犯下的情|事,李青山只觉得倍加羞|耻难堪,高高肿起的脸颊更是充了血,红得有些骇人。
“你这贱蹄子!你还有得挑?!在外头与人野|合丢了清白,如今还能嫁出去就谢天谢地了。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嫌你,你倒还有脸先嫌人家是跛子?!”李二牛一听还能把自家这赔钱货嫁出去,顿时喜上眉梢,也不哭嚎了。
彩礼少点就少点,总比一文没有还要养在家里吃白饭强。
“不!我不嫁!”李青山艰难地说道。话音刚落,又挨了几个嘴巴子,直扇得他头脑都有些晕眩了起来。
“你能··你能给他们一些银子吗?”顾照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琥珀色的凤眸有些不大确信地望向女子,语气有点犹疑,却带着淡淡的恳求。
江盛娆原以为在少年心里,她一直是铁打不动的坏人形象,但是现在,顾照宁却会试图向她开口。所以在他的潜意识中她还是个可能会做出好事的人?
而且顾照宁虽然对男女情|事仍是懵懵懂懂,一副不开
窍的木讷模样。然而却能在灰衣男子骂骂咧咧的浑话中很精准地抓住重点,明白他真正所求的并不是儿子的好归宿,而是丰厚的彩礼钱。所以为了使这个可怜的农家儿郎摆脱困境,顾照宁自发地把彩礼钱和嫁人划上了等号,认为只要能给出相当的银子,那么这个农家儿郎就不会被打骂得这般惨,也不会被逼着嫁人。
少年难得有求于她,江盛娆当然不忍心让他失望,可是,她身上的碎银子在客栈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用掉了,现在全身上下就只剩两张银票。
怎么着也得去镇上的钱庄兑成银子再给吧··这可是在外的全部身家了,总不能直接就给一张。
一提起银子,李二牛的耳朵可就尖得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