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看到银儿一时没出声,半晌才缓过神来看向沈昭华,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轻云已经走上前来,眼疾手快夺下冉宝儿手中的药碗递给银儿,银儿只嗅了嗅就皱眉道,“正是头风散的味道。此毒药性奇特,刚中毒时症状与轻微头风无异,只看脉息极难辨认。若是中毒尚轻,往后再不碰此毒,只凭自身即可痊愈。
可若是有人天长地久地下毒,那么中毒之人便会逐渐夜不能寐,白日头痛难忍。此时再用此毒,则会有短暂的缓解。如此往复,等到中毒者几乎上瘾时,这毒便已经进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沈昭华面沉如水,“母亲可听清楚了?她日日服侍您喝的药里下了毒,而这毒正是您头疾的根源!”
谢夫人算算日子,自己这头疾还真是冉氏母女住进来后才得的,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冉宝儿,“宝儿,你……”
冉宝儿早已变色,心中飞快盘算对策,面上只是一味委屈落泪,当即跪下道:“母亲,我冤枉啊。”
“还敢说你冤枉?”沈昭华厉声反问,从出岫手中接过一只葛布口袋,“看看这个东西,眼熟么?”
冉宝儿只瞥了一眼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连抽泣的声音都暂停了一瞬,随后却矢口否认,“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姐姐的人,莫说是我,就连母亲的日常用度也都是姐姐管的,这口袋是什么东西,姐姐又何必问我,还是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偷偷瞥了谢夫人一眼,见她面色略有松动,索性膝行到沈昭华身前,哀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姐姐自入门以来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清和不过是在我房中留了一夜,姐姐竟愈发容不得我了,今日又勾结了冉静临身边的人陷害于我!既然如此,往后、往后清和再来的话,我不让他碰我就是了!”
说罢便委顿在地,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真个是受了欺负有口难言的模样。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倒教沈昭华明白过来。谢琅厌恶冉宝儿至极,他又不是好色之徒,怎么偏偏就在那晚留宿在她房中?此刻想来真是反常。这个毒妇既然能用毒药加害自己的婆母,给夫君下暖情药,想必也是做得出来的!
沈昭华再好的涵养也按捺不住,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你毒害婆母,理应扭送官府定罪查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且饶你一条命。可你的确犯了七出之条,这个家便容不得你了!”
“你要休了我?”
冉宝儿高声反问,“你是正房不假,可我冉宝儿也是明媒正娶的良妾。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又如何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说罢看向谢夫人又哭道:“母亲,您教宝儿做妾宝儿便做妾,您扪心自问,宝儿自过门后待您如何?姐姐红口白牙三言两语就要休了我,她眼里还有您这个婆母么?母亲,您得为宝儿做主啊!这个家里,宝儿能倚仗的人只有您一个!”
说着便爬到柳兰蕙膝下,抱着她的腿放声大哭。
谢夫人本就头痛,又被冉宝儿方才这话说得心虚,竟就觉得这俩人说得都有些道理,一时闹不清孰是孰非。她本就是个性子软弱左右摇摆之人,这一犹豫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谢夫人糊涂,银儿冷眼旁观却瞧得分明,淡淡道:“谢夫人,贵府之事按说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嘴,我与沈夫人素昧平生,算上去年正月十五的遥遥一瞥,今日才算是第二次见面,也着实谈不上什么交情。可身为医者,我若是眼睁睁地看着有人下毒害人还袖手旁观,那我可就是愧对师门了。
旁的事我不敢保证,有两桩却是敢对着祖师爷发誓。头一桩,沈夫人也身中此毒,今日若不是恰好遇见我,恐怕她还蒙在鼓里,也就没有接下来这些事。第二桩,这晚汤药里的确下了毒,从冉姨娘房中搜出的布包里也是此毒。”
谢夫人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忽然热泪盈眶。
银儿心中滋味复杂,难过亦有不耐,末了只道:“我虽不喜夫人,却也断断不会害了夫人。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再看看您的脉息。”
“夫人。”
得雅红小声提醒,谢夫人方才如梦初醒,连连道:“信得过、信得过。”
说着便向银儿递过一只手来。
沈昭华朝旁边看了一眼,早有两个婆子上去堵了冉宝儿的口,将她拖到了一旁。
银儿收回手,缓缓道:“夫人中毒日久,这毒解起来就须费一番力气,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此乃牛黄解毒丸,虽然不对症,却可缓解夫人的症状,夫人早晚服用一粒,隔一日针灸一次,三个月后应该会有所好转。”
说到此处微微绽出一个笑容,“这只是推测,具体如何还要看夫人的体质。”
谢夫人连连点头,初见这孩子就觉得与她有缘,只可惜她行事不端,为人处世实在不像谢家的子嗣,如今她竟出息成了这副样子,说起话来有条不紊,谢夫人越看越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