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沉吟片刻,轻笑着抬眸:“这事儿倒不难办,可是我不懂,皇上登基之后,并未再为难永昌侯府,你为何非要治他于死地呢?”
“你在跟我讲道理?”小世子双手撑着桌沿站起身,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一开口嗓音嘶哑:“我全家枉死又是什么道理?”
季霆一时语塞,抿唇不答。
小世子绕过桌案,扯着衣襟嘴唇发抖:“我整天打扮成这副样子,活在阴暗腌臜的角落里,你们让我放下仇恨……凭什么?”
季霆心事重重地回到将军府时,夜幕已深,一推开门难得见院内灯火通明。
随手招来个小厮一问,才知道他哥今晚在家,自从老将军离世后,将军府门庭之冷清不亚于永昌侯府。
季霆眉目舒展几分,问道:“我哥他睡下了吗?”
“还没有,少将军吩咐我备些酒菜,说要赏月。”
何炀本人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不过是摆好鸿门宴等傻弟弟回来,然而,酒菜还没上桌,人已经来了。
“哥,你的旧伤还疼吗?”
季霆挑了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坐在何炀对面,眼神温顺。
事实上捅破所有真相之后,他们兄弟之间所面临的问题无一不尖锐棘手,但何炀却勾唇一笑,将沉重的情绪一带而过:“疼习惯了,不碰就没事儿。”
季霆垂下眼睫,心一横刚要开口,下人却端着酒菜走进凉亭,正好打住话茬儿。
有些事情一旦被打断,就失去了再次开口的决心,季霆默不作声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不一会儿脸上便浮现绯红。
何炀依旧闲适从容,神色清明,四十五度角仰望皎洁的月色。
系统忍不住催促。
【您再不办正事,那边傻弟弟快要自己把自己喝倒了。】
何炀轻叹一声,晃了晃酒壶:“你把我珍藏的陈酿喝完了,我喝什么?”
“……唔,才不是。”季霆已经醉意朦胧,撑着下巴盯着何炀道:“这就是寻常酒肆里卖的女儿红,哥你最会骗人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嗯,看来还没醉。”何炀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季霆甩了甩头,勉强找回几分清醒,撑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何炀身后,像儿时一样趴在他耳边,小声问:“哥,我要是有一天做了让你难过的事,你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何炀转过头,目光在咫尺间交汇,季霆突然无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要看是什么事。”何炀语气平静,拎着季霆的衣领将他扔回椅子上:“你自作主张杀了韩烨,我追究你了吗?”
“他该死——”季霆借酒撒泼,委屈巴巴地瞧着何炀:“哥,我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
何炀不为所动,眼神警告:“我最后说一次,你听清楚了,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诶,只是这样?】
系统忍不住发出疑问,何炀一脸冷漠:你以为怎样?
【命令他,或者像您以前一样哄骗他?】
何炀低头瞥了一眼彻底醉倒过去的季霆,冷笑:你不懂,这种时候我越是阻止,他才越是要坚持。
【原来……如此。】
系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卡顿,何炀担心它会在自己脑子里短路冒烟,解释道:
“沈太傅侥幸从牢里逃出升天,必然自乱阵脚,急着求背后主使的下一步指示,我要做的很简单,顺水推舟帮他们制造个机会。”
如意客栈,天字号房
窗外佝偻的人影映在窗户上,随着烛火摇曳,影子不断拉长。
敲门声极其短促,透露出来人焦躁的心情,半晌,屋内终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房门打开,一名商人打扮的胡人正坐在椅子上,身后立着一个手持弯刀的面具人。
沈太傅每次都会被面具上狰狞的花纹吓一跳,但这次他来不及表现,急匆匆地跪到胡商脚边,压低嗓音哀求道:“小可汗,季霄现在已经控制了皇宫内外,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得救救我啊。”
“拿开你的爪子。”被唤做小可汗的男人眼皮都不抬,结实粗壮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腿上,嗓音低沉浑厚。
沈太傅不敢造次,乖乖退了些许距离,眼巴巴地望着头上的人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听从小可汗的安排,不敢有半点懈怠,难不成小可汗打算言而无信?”
“急什么?”小可汗嗤笑,轻蔑地低头俯视着地上的人,目光如同看待蝼蚁:“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能说会道。”
沈太傅更急了,额头上冒出虚汗,战战兢兢道:“那是因为皇上下令,我才能侥幸从牢里出来。”
“哈哈哈……当年那个孩子竟然如此相信你。”
小可汗笑声讽刺,话音一转:“既如此,你更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