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皑皑,风寒始凉。十一月中旬,敏州城刚刚入冬。
落了一晚鹅毛大雪的庭院,静谧而安详,珠玉阁院中的小径都被覆盖在一层厚雪之下,化成了一幅洁白无瑕的水墨画。
天刚蒙蒙亮,院中仆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小姐,该起身了。”一个素衣绿裙的婢女轻叩内室门扇,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上端着盥洗工具的黄衣婢女。
何楚云美目轻启,睡眼惺忪,似乎还没从梦中回过神来。
回想适才那羞人的涟漪梦,她伸出纤长细腻的右手探了探脸上的温度,果然面上肿胀感不是假的,这温度烫得她心惊。
梦里,她还是尊贵的京城贵女,还嫁给了儿时倾慕过的良王府世子俞文锦。
他二人两情相悦,情深意长,拜了堂成了亲,正共度花烛之夜。
听见婢女唤她起身,何楚云眼神清明过来方知是梦,想到那早逝的温润少年,她不禁叹了口气,语间有些恍惚:“进来吧。”
门口等待的喜灵听到内室传来的温润悦耳的声音,方才带着众人进屋。
喜灵伺候着何楚云穿上鞋走到梳妆台边为她擦脸挽发,旁边的两人低着头双手举着棉巾铜盆与衣物。
“小姐院里之前的马奴生了场急病死了,这阵子一直没换新的,听管家说家里刚买了一批粗使奴隶,喜灵昨儿个知会了管家,让他先将人送过来供小姐挑选。”
喜灵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跟了她十几年了,与她情谊非常,平日里的小事都能做主。
“知道了,早膳后便唤人来吧。”
“是。”
何楚云看着镜中仙姿玉貌婉约动人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来敏州城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京城王室内乱,身位国公的祖父颇有先见,虽站错了队,但趁着事情未定之前,独善其身,告病带上全家离开京城,回到了敏州祖宅当起逍遥闲散、空有虚名的王室。
虽没了权势,但全家平安无虞,也算幸事。
可没多久,祖父因病去世。
爹爹只是个不受京中待见的郡侯,从小娇生惯养得又什么本事,虽得了封号,但手上的田产俸禄并不多。这些年来,日子远不如在京城时阔绰,拮据十分。
这可苦了自小便过惯了骄奢日子的何楚云。
不过受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郡侯在京城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敏州城已经算是天潢贵胄了。是以何家虽没落,但名义上依旧是无可非议的敏州上流。
她身为侯府嫡女也成了这敏州众商贾世家的热门结亲对象。
头些日子父亲似乎有意将她许给敏州数一数二的商户邓家。那邓家好像也认定了此事,隔几日就送些礼过来。
她近来为这事愁得吃什么都没胃口,昨天喝了安神茶才睡了个好觉。
何楚云每日都会收到无数各家小姐派来的赏花品茶请帖。不为别的,只因那些人觉着和这个京城来的贵人交好有面子。
今日她起身梳妆打扮,便是为了午后去赴那郡丞嫡女吴家小姐办的冬日梅宴。
吴铭慧的关系可是她前几年用心经营了好些日子才结下的。
她来到京城后,知道这吴铭慧算是敏州贵女小姐的头几位,于是便用了些手段常常与她往来。如今两人也算是闺中密友,她也因沾了吴铭慧的光更加受人敬重。
别人的面子她可以不给,吴铭慧的面子可不好驳。吴铭慧近来已经寻了她好几次,听说今日的梅宴一年一度,实在不好拒绝。且她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骨头都待硬了。
遂应了贴今日午后赴宴。
何楚云令喜灵给自己梳了个不算繁杂但显贵气大方的发式,末了还应景簪了两只梅花发钗点缀。
两个婢女腕上挂着几条不同颜色样式的衣裳,何楚云选了件红色襦裙,外面披了件白色狐皮领袄子。
最后,将平日里一直带着的那块青白玉佩挂至腰间。
侯府是不宽裕,但她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亏待自己。国公后人,可不好清妆寡衣叫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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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理好穿着后才到膳厅用早膳。
初雪景色不错,用过早膳后见时候还早,何楚云让人在院中廊亭内摆了茶具,一边品茶一边做着蔻丹,等着快到午时再出发。
廊亭外,雪花纷飞,茶香四溢,好不舒适自在。
何楚云望着院子里要把细枝压垮的厚雪,想到了近日来使自己心情不好的那件事。
她的亲事。
她堂堂国公后人,何家嫡长女,竟要嫁给一个商户之子!
想起她与邓家的亲事,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邓家乃敏州首富,只不过邓家祖父贫民出身,家世微弱。
而何家正巧只有那无用的王室名头。
两家利用,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