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清亮,藕色床帐边上坠着绣着梅花的香囊。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谢灵昭睁开眼,身上还带着刚醒来的乏涩感。
那日日难捱的缠绵病痛,意识涣散之感与死前的走马灯全都如梦一般。
床前坠着的梅花香囊在微风下轻轻摆动,那是泰康二十四年冬日亲手挂到床前的东西,难道……谢灵昭一时有些发愣,见有小丫鬟走来,问了句:“如今是何时?”
丫鬟流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回小姐的话,如今是泰康二十四年。”
果真如此。
她回到了五年前,也就是出嫁前的两年,此时堪堪及笄。
谢灵昭无意攥紧了外衣,心跳急促,有些不可思议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一切还未发生前,自己尚有挽回余力之时。
目光重新在房内游荡,一应器具摆件恰如往日,银炉细烟袅袅,花屏上鸟雀雕饰生动,仕女踏春图丝毫未改,床前的梅花绣纹的香囊还在她指尖捏过几个来回——这是她平洲老家宅子里的闺房。
是了,她打小便身子不好,嫁入东宫前每年冬日都会回老家小住避寒。
她眼眶酸涩,唯恐不真实地又去捏那梅花香囊。
根骨孱弱却在数九隆冬的天气里被人推到湖中,又得知父兄受困是太子的授意……在她心如死灰,药石无医时,床前是没有这东西的。
那位始作俑者关侧妃只做表面功夫,只叫外界得知,东宫并未苛待谢灵昭这个功臣之女。
手中的绣花香囊被手温捂热,前世仿佛大梦一场。
“小姐......不会真魇着了吧?睡醒了就一直在捏这个香囊,可是古怪。”见谢灵昭对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梅花香囊红了眼眶,流竹心下不安,出声小心询问。
“没有。”谢灵昭收回了手,闭了闭眼道:“睡得沉,做了个梦罢了。”
房内敞亮温暖,不时有鸟雀的啾鸣声从窗外传来。
谢灵昭穿好了外衣下床,身子略有些虚乏,不过是午睡后的通症,并无大碍。
铜镜前,她望着自己尚且有些圆润的面颊,不知作何滋味地笑了笑。
谢灵昭本就生得面容姣好,这一笑,便如春风化雨般,引得站在她身后,替她梳理鬓发的流竹都忍不住打趣:“小姐生的这样美,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姑爷才能匹配的上。”
谢灵昭却再无肖想。
触及到前世的回忆,她手按上口脂盒子,突然想起自己六岁时,出世的长公主曾言,自己命中有劫,皆因心善而起。
谢灵昭神色自如地垂下眼睛,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只叹长公主不愧为本朝第一法师。
心下稍作思量,便也知道这劫,容易破得很。
不过是愿不愿。
这些年父兄功勋卓著,名声太盛,谢家于高位战战兢兢。
于是她自遮珠芒,总以单纯温顺的模样示人。
而曲折精准的手段也好,繁复迷幻的圈套也罢,她并非料不到。
若非如此,便不会有六岁时的长公主的那句“颖悟绝伦,玉映剔透”。
既然世事不愿,人心不古,那便勿怪她牵连清白,涉及无辜。
此生所愿不过三样:惩恶人、避太子、佑宗族。
至于人世间的情情爱爱,镜花水月一般的东西,便罢了吧。
已然及笄,也是时候将此事提上日程了,她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该如何在父母面前稍稍提及此事,水葱般的手指在梳妆台上轻叩。
这时,门帘轻启,身着浅蓝的丫鬟沐月走进来,手上的托盘里是日日伴随着谢灵昭的汤药,她走近了,福了福身道:“小姐,午间的药好了。”
沐月最后怎样了?谢灵昭不得而知,前世沐月受了她的恩赐,嫁到了外头,不知是否逃过一劫。
此时的沐月还同流竹一般,是她的贴身丫鬟。
谢灵昭端起药碗轻轻搅动,药匙入口,浓稠的苦涩传来,她却连眉都不曾皱,一匙接着一匙。她身子打记事起便孱弱,早已习惯了每日的汤药。
“小姐慢些喝,小心呛口。”沐月关切地提醒道。
流竹替谢灵昭梳完头,将梳子放下,轻叹道:“可怜我们小姐自小喝这苦药,只盼着快些好起来才是。”
“我这是先天不足的毛病,哪里那么容易医好,你若是真心疼我,多去寻些糖瓜蜜饯才好。”谢灵昭含了一颗糖球,宽解道。
沐月将碗匙收好,闻声道:“说起来,我今日出门时倒是听说城里来了一位神医,医术很是了得,那位卖糖球的半瞎掌柜就是他治好的。”
“真有这么神?”流竹惊叹。
谢灵昭也有了些兴致,主仆二人一齐看向沐月。
“小姐去看看吗?春寒料峭的日子早过了,外头好些树都发了芽,趁此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