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一双圆眼睛红红的,走到了宗爱的身边,腿软似的扒着宗爱的衣摆往下一跪,带着颤音问:
“常侍大人……陛下唤我来干什么呀?我跟他可不是一伙儿的!”
沈留祯伸手一指远处柱子旁边的那一滩血迹,不要脸的开始扮可怜。
宗爱一看他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可乐的不行,瞅着他笑骂道:
“你瞧你那个小胆儿,谁又以为你们是一伙儿的了?陛下叫你来,是问你些关于嫡皇孙的事情,别害怕,啊。”
沈留祯听闻,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苦着脸说:
“这不能怪我胆子小啊,实在是最近死的汉人太多了呀常侍大人,我又在嫡皇孙身边……”
宗爱引着他往里头走,揪着脸一副无语地样子:“哎呦,你想的太多了,你一个娃娃无官无职的,轮不到拿你开刀。”
“哦……听常侍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沈留祯乖顺的跟在他的身后,不再说话。
到了里头,乖乖的跪下磕头,朝着上座的石余佛狸喊道:
“草民参见陛下。”
皇帝支着额头,很是苦恼的模样,许是刚刚被太子太傅弄的心情极糟糕,半天都没有反应。
沈留祯低着头跪着,等了好一会儿,刚想悄悄地抬头看看,就听皇帝说:
“起来吧。”
“是。”沈留祯站了起来。
皇帝看着台阶下的沈留祯,十三岁的年纪,一身的儒生大袖长袍,带着文人内敛和顺的气质,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了有一次回朝时,看见儿子天真等在城门口的样子。
也是这般少年模样,也是这般的温顺内敛。
“他一向很孝顺。”石余佛狸心里头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然后一股悲痛心酸便开始涌上了心头。
在战场上受多重的伤,从来都没有怕过,也没有痛过的皇帝,觉得这回自己心里头像是被人捅了一剑,如何也好不了了。
他的面容一下子显得沧桑了起来,浑身那种暴戾霸道的气息弱了,像是一个垂暮老人。
他又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乌雷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他来看朕了……是不是在恨朕?”
沈留祯一听这个“恨”字,顿时警觉了起来,身子僵直,有些慌。
老天爷啊,这可不能答错了,记恨皇帝可还了得,以后还怎么当储君?
沈留祯低着头,脑子快速地转了一圈,开口恭敬地说道:
“陛下,嫡皇孙怎么会恨您呢。是因为为了给景穆太子下葬,嫡皇孙守灵熬夜,一连月余都没有怎么睡觉,最近有些乏的厉害,一直在将养。太医都给开了药了。陛下您是知道的呀。”
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心虚,想问问,乌雷是不是在恨他。
至于问了真的恨的话会如何,他还没有想……但是他就是想知道。
“他是不是在恨朕?”石余佛狸又问了一遍,“满朝文武都觉得朕害了太子,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沈留祯知道刚才的那一套说辞,明显是不管用的。他突然间就明白了石余佛狸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后悔了,并且知道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做错了。而且这个错,再不像是当初杀了谢家满门和氏族姻亲那般,与他来说无关痛痒。
这一次他很在乎,他有剜肉之痛,他急于得到旁人的宽宥和谅解。
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沈留祯想到了这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然后才开口认真地说道:
“陛下……没有人会恨您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乃是天子,天子要罚还是要赏,臣民只有受着,恨不起来,也恨不了……”
皇帝皱了皱眉头,宗爱在一旁看着着急,出声提醒他说道:“沈留祯……你这话,好像是你心里颇有怨言啊……”
沈留祯连忙说道:“陛下,嫡皇孙是太子殿下长子,父子二人虽然并不如何亲密,但是依旧少不不了父子之情。景穆太子抑郁而终,他作为一个儿子,若说心里头对陛下一点怨言也没有,那是假的,可是也只是怨罢了,远远到不了恨的地步。”
石余佛狸冷冷地看着沈留祯,但是眉头已经松了些。
沈留祯尽力压着胸腔里头砰砰跳跃的心脏,感觉自己如同在拨弄老虎的胡须一般的刺激。
可是已经说到这里了,后悔已经晚了……
“陛下,就如草民所说,陛下乃是天子,天上下雨,或许会淋了生民一身的雨水,生民或许会因为偶尔淋了雨,浑身冰冷而对老天有怨言。但是天降雨水乃是万民生存所仰赖,不下雨便会大旱,大旱来年吃不上饭……如此,怎么可能会恨呢?”
宗爱在一旁看着沈留祯,眼神中露出了一种叫做刮目相看的神情……心想:果然是读书人,连拍马屁安慰人,那都是不拘一格,高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