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留祯低着头,跟着进了车驾里头,就跪在了车门边等着石余天真开口。
石余佛狸的车驾他进过,即便是比这个规格大一圈,因为石余佛狸的气场太过于凶悍,他又坐的太过于自在,沈留祯依旧觉得自己太过于占地方,恨不得退到车外头去。
现在在石余天真的车驾里头倒是不担心自己占地方侵占了他的领地,因为他身材清瘦颀长,气质温润,又坐的端庄,显得车驾很是空余。但即便如此,沈留祯依旧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威严压顶,战战兢兢。
“都读过什么书?可有所得?”太子石余天真问。
沈留祯思忖,这是在考教自己的学问,如果藏拙卖乖,反倒会折了印象,以后在魏国的日子会十分的不好过,于是认真地回答道:
“回太子殿下,主要是读史书,从三皇五帝到晋,老师家里有的都读了。”
石余天真端坐与车驾上,听见这话看了眼低着头的沈留祯温和地说:
“据我所知,汉人史书繁杂,往来圣贤的传说,还有各朝代的史官记录,详尽至极,硕如繁星。看你年纪不大,许是光是能将近处的晋朝史书吃透,便已经是不易了……说都读了,未免有些托大。”
“殿下说的是,所以草民只是通读背诵,理解并不深厚。按照老师的要求,先通读,知历史之源远流长,知世界之广阔。至于其中深远之处,老师说,以后可以慢慢探寻。”
石余天真见他对答如流,并不似寻常平庸的孩子,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
“诸子百家可有偏好?”
“草民理解不深,只是大约觉得诸子百家虽各有偏好,但亦有其相通之处,即都是想要结束乱世、破人世纷争之局。私以为,要做成这件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道家善窥‘天时’之规律,儒家尚解‘人和’之要领,唯有‘地利’百家中不甚明了……草民以为,墨家算是沾了探索利用地利的边儿,可惜已经没落了,有些可惜。再其余,都可以算是这几家纲要的延伸和扩展。
要说偏好,草民以为只要是对天下人好的,都可以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石余天真沉吟了一会儿,说:“嗯,不错,虽然是泛泛之谈,好在有自己的见解,在你这个年纪算是很不错了。”他顿了顿,又问,“可有什么志向?”
沈留祯听闻脑海中闪现出了许多画面,好像又回到了临江城外那处难民营中,和谢元一起,还有关义飞和那些孤儿一起给谢元庆生的场景。
谢元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泥做的“柿子”与他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悲伤和怜悯的神色。
那一刻他们心中所想,是一样的。
“草民希望,天下能早一日太平,为此,草民愿进绵薄之力。”他顿了顿,怕自己的口气太大,让太子觉得反感,于是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可能不用做官,以后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给在战乱中生长的人们讲一讲盛世的景象,让他们知道有更好的活法,不至于安于偷盗劫掠之耻,便也算是为了来日的天下太平尽了一份力了。”
石余天真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好孩子……”
……
……
谢元分开了到她脖子的草丛,一双丹凤眼一边警惕地查看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一边抱怨道:
“我预想中自己从军的经历不是这样的,是稳稳妥妥的操练,按部就班的上战场,挣军功,一步步地到将军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刚入伍没有两天,就成了溃逃的散兵游勇,而且连敌人是谁,为什么打我们都不知道!”
老方猫着腰,紧紧地跟在谢元的身后,他比谢元高了一个肩膀的身躯,此时弯成了一个虾米状,贴在身姿挺拔的谢元身边,活像是一个点头哈腰的随从老仆人,可是嘴里的话却不是这样:
“你可算了吧,你管他打咱们的是谁,因为什么,先顾着这条小命在不在吧。”
他想到这里,直起身,转过头看了看后头跟着跑的那些狼狈的士兵,念叨道:
“我滴乖乖,就出来这么点儿人……愣子,咱们伙长呢,见到没有。”
愣子听闻,表情一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看见伙长挨了一刀,趴地上没起来,估计是没了……”
谢元听闻站住了脚,惊讶地扭过头,愣在了当地。
她刚从修罗场里挣出来,身上脸上沾满了血迹。当时在战场上脑子嗡嗡的想,眼中只有砍她的人,和被她砍倒的人,即便是全神贯注的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眼角的余光也不停地看见自己人像是被割了的稻草一样倒下。
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是一路上跟着走到这里的马儿“黑兔”也死了。
她也一样逼着自己直视这些,像是当初看着那只架在火上的胳膊似的,不停地跟自己说,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她没有感觉。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