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禾堂只剩他们祖孙俩。
老夫人招手，叫他来到自己身侧，握着他的手道：“书儿，你别怪你父亲。”
贺玉书勾起嘴角，只是笑意浮于表面：“怎么会，他毕竟是我父亲。”
如此敷衍的应和，老夫人怎么瞧不出来。她叹息一声，也不再劝说。
“你心里有数就好。”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你父亲，他其实不是故意忽视你的。你……”
“我知道祖母。”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贺玉书抢先打断了她：“我知道。”
他瞧着脸上已经满是皱纹的老夫人，握紧了她的手：“可我知道是一回事，他做的又是另一回事。若不是他小肚鸡肠，疑神疑鬼，我母亲又怎会红颜薄命！”
贺玉书嘲笑一声：“明明是他夺弟妻，最后还要疑心自己儿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
他望向老夫人，眸中满是讽刺讥笑：“这不可笑么，祖母？”
“你！你胡说什么！”老夫人动了怒：“你就是你父亲的儿子！日后这话，别再说了！”
“是。”贺玉书敛回情绪，又如以往那事不关己的玉人模样点点头：“孙儿记得了。”
说罢，不等老夫人再说什么，叫来彩儿离开了。
他离开后，老夫人坐在房内止不住的落泪。
宋妈妈见贺玉书离开，便赶紧进来。
“哎呦老夫人，您怎么哭了。”
宋妈妈着急迎上去，给她递上一张手帕。
老夫人擦拭干净泪水，浑浊的眼睛望向她，声音疲惫：“你说，是我做错了吗？”
“这……”宋妈妈不知如何回答。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谁也说不清楚。老侯爷当时刚去世，侯府正是群龙无首之时，若不是老夫人当初站出来，主持大局，那侯府现如今，绝不会是这般景貌。
只是老夫人千好万好，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将原本许配给贺川雄弟弟贺川师的姑娘，在贺川师死后不久，便叫贺川雄娶了她。
贺玉书的母亲是江南有名的商贾人家，家族兄弟还格外争气，拜了榜眼，眼瞧着封侯拜相只是时间问题。
当初老夫人为了稳住侯府，不愿放走她，便设计，叫她与还未有婚嫁的贺川雄有了肌肤之亲。
后来，对外说是那姑娘随着贺川师去了，嫁与贺川雄的是她同父同母的胞妹，可见过她的人，谁人不知，贺川雄就是娶了弟媳。
好在贺川雄也是真心喜欢她，虽然刚开始她还有些不愿，到后来也慢慢接受了。
一切转折，都由那年贺川雄从前线回来，将如今的大娘子领回府后变了。
贺川雄开始疑心，疑心她对弟弟念念不忘情根深种，疑心贺玉书不是他的种。常常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去碎玉轩闹上一场，再转身投入许大娘子的温柔乡中。
久而久之，她便郁郁寡欢，气郁不得抒，难产，带着肚里的孩子去了。
原本花团锦簇的碎玉轩，渐渐破落下来，只剩下贺玉书一人。
“怎么了？”
苏愿棠没有走远，在寿禾堂的院门外等着。
瞧见他出来，脸色难看，便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听见老夫人好像哭了？”
“没事。”贺玉书冲她笑了笑，安抚道：“祖母说起了母亲，有些伤感罢了。”
苏愿棠听罢，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走吧。”贺玉书笑着看着她：“明日我们便回去吧。”
“嗯？”苏愿棠回神：“不再多陪祖母几日么？”
贺玉书摇摇头：“不了，左右父亲回来了，玉州也在家。”
“听说大娘子马上礼佛回来了，你不是最怕见她。”贺玉书笑了，眸子里都盛满了笑意：“我们趁她回来前走，就不用遇上她了。”
“好！”
苏愿棠连忙答应。
她可是怕了大娘子了，大娘子那人，十个婶婶凑一起，都比不过。
“走吧，回碎玉轩！”
苏愿棠走到他身后，推着他走。一路上絮絮叨叨的给他讲下午的事，讲儿时的事。
到了碎玉轩时，贺玉书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这才对嘛。”苏愿棠笑着看着他勾起的嘴角：“你生的这么好看，多笑笑才对。”
贺玉书茫然，他伸手摸上自己的嘴角，才发觉，自己真的笑了。
“谢谢。”
他轻声道，声音被夏夜的风卷走，被道谢的人却没有听到。
芽青不知道同她讲了什么，主仆二人笑得前仰后合，叫冷清的碎玉轩，沾染上了几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