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小笺,散着墨香,从墨心古厝而出,直接被送至望京口街市。
而后不出一个时辰,京都无人不知江陵杨氏的少东家抵京,随之进京的商队还带来不少新货物,要以极优惠的价格售卖。
一时间,涌入望京口的车马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谁都不想要被挑剩下的东西。
就在众人被堵在主街动弹不得时,从皇宫出发的一小队内宫太监恰巧经过,各家车夫连忙避开,好让出一条路来。
街道顿时乱作一团,人仰马翻,但等内宫太监经过后,谁都要伸头去看,他们都想知道内侍要去哪家传口谕。
等内侍进了墨心古厝的大门,杨书玉的名号便算是响彻京都,这个过程仅用了半天。
人人都道,江陵杨氏的少东家身份贵重,布衣之身亦可赴宫宴。
翌日,杨书玉在谢建章的搀扶下,在宫门前下马车,就连守门的侍卫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宣她赴宫宴的内侍,特意吩咐她申时入宫。此时已有眼熟的太监候在宫门前,对着她吟吟浅笑,正是昨日传口谕那人。
炽热的太阳洒下金辉,带起夏日燥热难耐的暑气。
马车中放有冰鉴解暑,杨书玉一路过来倒也不觉得炎热。如今刚站在阳光中,她的鼻尖已然浸出点点细汗,闪着细碎的光。
“今日真是极好的日子!”她举着团扇遮阳仰面看天,由衷地感叹出声。
月芽搀扶着她,忍不住嘟囔道:“天气这么热,哪能算什么好日子?”
杨书玉假装用团扇扑她,娇嗔反问道:“王妈妈出门前交代你的话,都给忘了?”
“少说话,别乱看,跟着小姐哪都不要去。”月芽努努嘴,不高兴地朝宫门看去,“这不是还没进宫吗?”
此时谢建章已同守卫打好招呼,正领着人过来。
他朝杨书玉温声道:“东西交给守卫检查,等会儿自有宫人帮书玉送到殿上。”
“有劳。”杨书玉屈膝福礼,示意月芽将准备好的碎银交给守卫,“天气炎热,一点碎银给各位官爷喝茶解暑,是书玉的小小心意。”
“贵女客气。”守卫们笑着接下,转身麻溜地去马车上搬东西,殷勤得不像话。
“走吧。”杨书玉见木桶平稳落地,她才收回视线,“怎么宫门前的马车这么少?”
去月渚赴花宴那日,她们到时路边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今天的宫宴不知会比月渚花宴盛大多少倍,此时宫门前竟只有她们孤孤单单的一辆马车。
谢建章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道:“王爷会单独宣召你,所以强调申时入宫,旁人当是稍后来。”
杨书玉了然地点点头,扬起灿烂妩媚的笑对宫门前的内侍见礼。简单寒暄后,内侍便将他们三人领进宫去。
宫墙深重,宫殿楼台多以甬道相连,杨书玉望不尽深宫尽头,却能看见方方正正的天。
她生怕出错,举止端庄地跟着内侍身后,好奇使然,让她忍不住用余光去探寻这座会吃人的皇宫。
“请贵女独身同洒家来。”内侍站在甬道的分叉口,低眉顺眼道,“谢郎君会在宫宴等你。”
杨书玉不动声色地同谢建章对视一眼才道:“有劳。”
内侍指派他身后的小太监为谢建章领路,月芽为难地看着杨书玉,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开。
紧接着七拐八绕,入目是相似的巍峨宫殿,却一样的气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等杨书玉被内侍领到勤政殿前,她才开始有初入宫城的紧张感。
“贵女,有请。”
杨书玉小心试探道:“请问公公,是摄政王要见我?”
内侍躬身浅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仍是极为恭敬地将人往殿内请。
杨书玉抿唇,整颗心沉了下去:“有劳公公带路。”
她硬着头皮走进勤政殿,殿内白檀香缭绕,夹杂着微不可查的研墨的声音。垂眸敛眉,她的视线堪堪能控制在足尖往外一丈的范围内。
饶是如此,她的余光仍能看到正殿中只有内侍在桌案旁研墨,根本不见高时明的身影。
狐疑间,她的胆量也莫名壮大了几分,竟敢抬头去看。只见主殿中央设有两方桌案,挨得很近。
装饰以明黄绸缎的桌案,当是圣上的,而另一方桌案则被堆满奏折,当是摄政王的。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杨书玉从容地提裙跪下,俯首道:“民女杨书玉,参见摄政王。”
“起来说话。”
身边传来稚嫩清脆的少年之音,极轻,一如他的脚步,轻易就能被高时明的脚步声盖住。细细辨认后,杨书玉竟能从中听出高时明一贯微扬的语调,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民女谢皇上恩典。”
待她抬头起身,不及高时明胸齐的少年帝王已落座好,而高时明正站在他身侧神色晦暗不明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