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率先回过神来安慰她,“姑娘,姑娘!您别伤心,您方才说得很清楚,真的!”
等月仙的声音真正恢复如寻常人一般,已是嘉宁二十七年春天。
说是常人,实则根本不是小姑娘应有的柔美婉转,反而低沉冷冽,更像男子几分。
她也不介意,坦然地迎着红鸾绿莺惋惜的目光,摊开手,“两位好姑娘,本公子的新衣何在?”
这两个月可把绿莺和红鸾累得够呛,买布料,学裁剪,量体型,制成衣,竟也叫她们赶出一件像模像样的直裰。
月仙换上直裰,束好发,戴上自己用腊梅花枝削成的发簪,饶有兴致地对着铜镜端详。
红鸾都看得呆住了,“以前总说小公子生得好看,今日见姑娘做男子打扮,模样竟比小公子还要俊俏几分……”
月仙抻了抻前襟,整理出一个挺括的弧度,“那是自然,原本我同阿栩长得就相像!”
姚疏推开藏书阁的门,瞧见窗下少年躬身伏案笔走龙蛇,只再多望一眼,就被惊得失了神。
阿栩如果没有生病,一定是这般模样……
照月仙的性子,今日此举也绝非一时兴起,这丫头,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了借一身装扮来明志……
圣人云,有教无类,后又提出因材施教。也许自己也当真不该扼杀她的天资和才华,她分明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好材料!
他叹一口气,纵然猜到个大概,还是谨慎地向她确认,“月儿这是?”
月仙毫不犹豫地跪下,“阿栩如今是受我连累、替我生病。那便也由我来替阿栩,走他原本该走的路。”
若论天资,几个孩子里无人能及月仙。姚疏自己也为此惋惜过无数次,为何老天将月仙生得如此聪慧,却偏是女儿身。
垂头端详孙女的脸,月仙和阿栩着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月仙束了发,乍一看过去,可不活脱脱就是阿栩。
姚疏见她神情坚决,知道拦也没用,“我若不允,只怕令你抱憾余生。既如此,不妨尽力一试,若能考过乡试,这条路便由你走下去。”
至于欺君之罪……姚疏扪心自问,他为官近三十载,犯下的欺君之罪早已数不胜数,倒也不差这一桩。
更何况,是嘉宁帝决意用太孙妃之位设局,又以姚家为靶,想要荡平皇太孙的前路,最终却害苦了月仙和阿栩。便是为着这一条,这对祖孙也是最不能怪罪月仙欺君的人。
于私,今上祖孙愧对姚家在先。于公,他姚疏在大彰文人士子之中素有声望,嘉宁帝和皇太孙,等闲动他不得。
但此事到底不宜张扬,月仙若以后真的入仕,知情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因此姚疏只知会了姚岚夫妇并自己夫人孙氏。
姚岚有点迟疑,“阿岑还在凌州,等她回来可要告诉一声?”
姚疏想了想,“先瞒着吧。她被皇上赐婚已是痛苦万分,又何必再为月仙悬心。”
月仙同这位小姑姑并不很亲近,因为姚岑是在凌州的外祖家长大的。
当年姚疏外放芸州,山高路远,担心幺女不堪长途跋涉,遂将姚岑送去凌州,由外祖孙家代为照拂。
姚岑十五岁回到京城,但动辄就往凌州外祖家跑,每年的正旦都在凌州过。也因此,月仙每年春天都能收到姚岑从凌州带来的礼物,凌州的折扇和绢花,皆比京中制式精致不知多少倍。
今年也不例外,姚岑在凌州过了出嫁前最后一个正旦节,足足拖延到三月才不情不愿地回京城备嫁。
于是乎,月仙最后一次作为姚家五姑娘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是嘉宁二十七年暮春,姚岑出嫁的那一天。
姚岑强颜欢笑,连带着整个姚府的喜气也是疏疏淡淡的,倒是平郡王府热闹非凡,世子薛敢昂首阔步,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月仙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却看得出姚岑的不快,加之她也不爱凑热闹,等着小姑姑被世子接走了,便领了红鸾绿莺几个一起拾掇箱笼。
和阿栩换身份须得掩人耳目,明照院虽说只有正厅拿来供仆妇们回事,但终究人来人往,有被发现的隐患。她打点了些常用的物件,索性搬去藏书阁的空房间去住。
正赶上她的姨母张素元受外祖父母所托,携弟子几名从芸州而来,带了上百种药材要为阿栩解毒。家下一合计,干脆帮张素元在城西置办了宅院,把阿栩送过去医治,对外只说是月仙旧病复发。
阿栩被送走的前一日,月仙一早就抱着书卷去了小佛堂,在里面守了阿栩一整天。
只为等阿栩醒来那短短的几瞬,容她告知祖父的决定,再问上一句:“可怨我?”
阿栩气若游丝,“这不是姐姐的错。”
他轻声絮叨,“姐姐帮阿栩考个状元郎,等我病好了,直接就当翰林官,岂不美哉?”
她破涕为笑,抽噎着又吸了两下鼻子。阿栩明明是弟弟,哄起她来反倒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