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入春,接连着下了几场春雨,被浇醒的绿意在漫山遍野间冒头,熬过了一冬难得见着点绿,不少百姓为了这一口春意,相约结伴采摘野菜。
三五成群的人蹲在田野间,一边手下不停,一边和同伴谈笑。
其中有一行人异常显眼,都朝民风开放,可她们却用帷帽将周身遮得严严实实,所过之处旁人纷纷避让开,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娘你看,有怪人!”稚嫩幼童指着她们扯着嗓子叫喊。
“嘘!”妇人像是生怕染上疾病般赶忙拉过幼童,眼风不讲理地刮在那群人身上,“离远点,那是住在康泉村的残缺人。”
残缺人指的是瞽、聩、哑、跛、痴等身有残缺之人,朝廷仁善减免了这类人的赋税,但他们仍因缺陷和歧视无法正常生活,有那积善人家划分出个庄子田地租赁于他们,哪怕他们行动不便,但靠着摆弄那几块地一年的出息,也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久而久之,康泉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残疾村。
面对妇人语气中明晃晃的嫌弃,康泉村的人充耳不闻,早已习惯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添新伤。
顽劣的男童无心摘野菜,随意掐了两把,眼珠子一转,就落在了康泉村那伙人身上。他在家作威作福惯了,见着一群遮遮掩掩的怪人,伸手就要掀起帷帽一探究竟。
帷帽乍然被掀开一角,露出的手上赫然是六根指头!
里中人像是受惊的雏鸟,慌乱地拽回纱帘,惊慌失措间在男童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浅色划痕。
男童吃痛,指着她们大骂,什么“废人”“恶心”一个个侮辱性的词往外蹦。
男童的娘就在不远处,见他没有吃亏,便不管,扭过脸又和旁人交谈起来,手下动作不停掐下一颗颗嫩苗。
见康泉村的人瑟缩无人回嘴,男童越发得意,他瞥见一旁的石头子,抓起就要丢在她们身上。
从身后伸出一只手牢牢攥紧了他的手腕,男童一扭头,就见女人弯着身子看他,一张放大的脸凑到他眼前,左半边脸上大块的红斑从嘴角一路延伸至额角,唬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女人大喊:“丑八怪!离我远点。”
女人一身洗褪色的布衣,素面朝天很是淡雅,但她有一双像是戏台上的花旦般浓墨描绘的眼,浓艳的眼尾斜斜地飞向鬓。
她是没有用帏帽遮颜,顶着一张惹眼的脸,旁人的或怜悯或厌恶的目光纷纷落在身上,她半点也没被刺退,反倒神采飞扬,仿佛残缺的不是自己,而是投以目光的那些身体健全人。
“傲雪,算了算了。”戴帏帽的人劝她。
“小满姐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他。”梅傲雪笑道。
她故□□怜地点了点男童的脸颊,叹息道:“我也不想变成丑八怪的,可惜这红斑会越长越大直到爬满整张脸,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就连接触都会传染呢,”
男童呆呆捂着被她触碰过的脸颊,下一刻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的尖叫,边跑边叫到:“我不要变成丑八怪,呜呜呜,娘救我!”
看着男童落荒而逃的背影,夏小满虽心里解气,可语气却略带点嗔意道:“何必跟他计较,以往不也这么过来的。”
分明是帮了她却得到了埋怨,梅傲雪倒也不生气,她理解身为康泉村人不想惹是生非的想法,旁人的视线已经够让她们如芒在背了,换做是三日前的她或许也会忍气吞声,但现在的她却绝不肯吃亏。
人还是那个人,芯子却换了个芯子。
她抚了抚面颊上的红斑,回想起原身的遭遇,心中涌起怜惜。
原身自小跟着梅老爹定居康泉村,梅老爹虽是跛子,但靠着一手好厨艺混成了酒楼的大厨,还给女儿定下了一桩好婚事,原本日子过的滋润,只可惜父遇笃疾,为着治病掏光了家底,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原身本就性子懦弱,因为脸上胎记而自卑,唯一庇佑她的梅老爹离世后,退婚成了压死原身的最后一根稻草,浑浑噩噩间失脚滑入了河水,好在同村的婶子在河边洗衣,将她捞了起来。
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等这具身体再睁眼时,里面的灵魂已经变成来自现代的粤菜特级点心师。
真是可惜了,梅傲雪感叹,在她看来,原身生的白净,一串一串的红斑恰如雪中怒放的红梅,如果她和原身相识,一定会夸赞她,好姑娘你的胎记生的很美,不必因此自卑。
事已至此,作为一个猝死穿越的现代人,她能做的也只有把日子过好,对得起原身也对得起自己,这才不枉重活一世。
她手下动作不停,不一会篮子就重的压手,梅傲雪向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先行回家,行了三刻钟才看见自家青砖的小院子。
她刚停下,院子内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门口,里面的人先是谨慎地推开一条细缝,见是梅傲雪,门缝后那双眼睛瞬时亮了,然后吃力地推开对于她来说有些重的院门,紧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