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黄大坤发生尸变,我和老鬼一起去了他的灵堂。
他的儿女们没有回来,灵堂前没有孝子,一切从简,显得格外冷清。
村民们见老鬼来了,都让开路,让老鬼去看黄大坤。
在麻柳湾,老鬼的地位很高。会法术的人一般都神秘莫测,大家对他极为尊敬,生怕冒犯了他,引来麻烦。
我也跟在老鬼的身后,我们给黄大坤上了一炷香。他还没有入殓,脸上搭着一张纸。因为他的死有蹊跷,所以老鬼就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检查他的尸体。
他把黄大坤的手从白布单下拿出来,黄大坤的身体已经僵硬如铁,手上有了尸斑,老鬼按了按他的指甲,确认他已经死透,不会发生尸变。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黄花溪已经死第三个人了。眼看就要过年了,这种悲伤的气氛悄悄地蔓延开。人们不是悲痛黄大坤的死,而是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将他们的命运紧紧握住了。
几个男人在廊檐下感慨,以前有个大小病痛,邵医生能搞定;买不到的东西或者往外邮寄东西,黄大坤能帮忙。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黄花溪就像失去了两根柱子的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然倒塌。
我听着他们的抱怨和哀叹,但他们不说解决的办法,也不说未来。我顿时就理解了,这里的人为什么那么木然。
因为他们看不见未来,也没有想过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未来。他们把一切归咎于命运,听从命运的安排。
黄豆豆姐弟俩站在大门外,弟弟牵着姐姐的手,惊恐地看着灵堂。我走出去,黄豆豆跑开了,黄苗苗还站在那里。
“他这么有钱,也治不好病吗?”黄苗苗问。
“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我解释说,“他老了,就像树叶黄了一样,落叶归根,是正常的。”
“可他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老死的。他是得那种怪病死的。”他说着,就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姐姐。
我自然知道这个小人儿的心思。他全力保护着姐姐,但也只是情感上的保护,他没有能力为姐姐的命运做任何改变。
“姐姐会没事的。”我说,“我偷偷告诉你,老师已经给她吃过药了。”
“真的吗?”他的眼睛里放出了两道亮光。
“是真的,你要保密哦。”
“那真是太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看着他满意地跑开,我心里百感交集。
黄大坤当天就下葬了,葬礼也非常简单。没有锣鼓队,没有跳大神的先生,只是在下葬的时候放了很多火炮,震得周围树上的积雪纷纷往下掉落。
秦三叔来到学校,他说这里的春天很晚,所以寒假会很长,比外面的学校要多出大半个月。他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外面忙碌的青甜,这些天她一直在帮孩子们清洗床上用品,大冬天她的手冻得通红,没有洗衣机全靠手洗,20多个孩子,20多套床品,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洗完。
我说我把青甜送回去,然后我就回家。开学的前十天我再回来。
秦三叔开玩笑说,这是要去见家长了吗?
见我一脸正经的样子,他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俩还是挺般配的。要是成就一段佳话,他还是媒人呢!
如果两人都留下来,把麻柳湾当成自己的家,把村小办成夫妻学校,那该多好啊。
说实话,我没想那么长远,也没有这么伟大。如果把这里的问题都解决了,我是不愿意长久留在这里的。
我们还年轻,外面的世界那么繁华。为什么不去外面好好拼搏呢?
秦三叔说让我不要那么着急走,等到腊月二十五六,村里去外面的人都回来了,大家一起给我办一个感谢宴。
我倒是想见一见孩子们的家长。但是到了过年前几天,大雪封山,回去的路就更加困难了,车也会停运,腊月二十五之前不走,就等于要留在这里过年了。
我没有拒绝他,只说再看看吧。看他欲言又止,我问他还有什么事?
他说按照以往的规矩,到了年底,麻柳湾所有的人都要敬山神和树神。
特别是要敬树神,感谢他一年的庇佑,祈求他来年继续保佑。
我在心里发出冷笑,庇佑?这里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事,树神去哪儿了?
当年它眼睁睁看着三凤在树下受折磨,被冤枉,它又去哪儿了?
他说,敬神仪式就安排在后天,希望我把这个仪式参加了再回去。
这件事我答应了。
下午,我忙着和青甜收拾学生宿舍,我准备明天送她回去,秦三叔说,女人不能参与仪式,我也不想青甜被卷入这些事里来。
当天晚上,外面寒风呼啸。但在我的小屋里却温暖如春。想着我们要来年才见,我和青甜似乎要把这么多天的温存都“提前兑现”,不断索求,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