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来过麻柳湾的野外。这个季节的麻柳湾,四野萧瑟,上一场的雪还没有融化,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地响。黄豆豆觉得很有意思,在我前面飞跑,有时候她一双脚都陷进了雪里抽不出来,她故意趴在地上不起来,将脸埋在雪里,等我着急地将她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她一脸得意,笑得像个坏小孩。
黄豆豆在野外,就像一只回归山林的小野兔,格外地欢脱。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大白崖”,是半山的一处悬崖。悬崖下是人们放置因为传染病而死的人,以及夭折的孩子。
所以人们咒骂别人的娃,就说是“塞石崖”的,就是诅咒孩子夭折。
黄豆豆轻车熟路,我问她经常来吗?她说捡松果的时候经常来,问她怕不怕?她说,山里是最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
大石崖的周围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大大小小都有,不是黄桂桂一个人的。我还发现,四周有很多散乱的骨头,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兽骨。
黄豆豆不像刚才那么热情高涨了,这时候她变得很小心,她说黄桂桂就在里面。
我让黄豆豆远远地等我,不要进去,她表示不害怕,我却不放心,万一发生意外,我要顾着她,容易分心。
黄豆豆听话地留在远处,我进悬崖的时候,她大声提醒我小心。
悬崖下,一股浓浓的味道弥漫着,那味道里既有新鲜的血腥味,又有陈旧的腐烂味,在空气里变成粉尘往鼻孔里钻。
“咔嚓”,我踩上了一截骨头,它在我的脚下断裂,我低头一看,地上一层白骨!
靠着悬崖的一面,是五个棺材,两个已经腐朽,三个的油漆还泛着光。每一口棺材的盖子上,都用朱砂画了一个大大的“封”字,再画个圈儿把这个字框起来。
这是封印的符咒,意思是将棺材里面的东西永远封死。
另一面,是堆码起来的“火匣子”——用木料做成的简单的棺材,大小不一,是专门来装夭折孩子的。这是大人给养不活的孩子最高的葬礼了,很多都是用席子一卷,用烂被套一蒙,就扔进悬崖下。
最上方的那个木匣子是新的,是黄桂桂的。毋庸置疑,这个木匣子已经被打开了,盖子被掀在另一边,里面没有黄桂桂。
但是有几根骨头,还有一个毛茸茸的公鸡脑袋、两个麻雀脑袋。
我骇然,黄桂桂学会自己捕食了?
要是说公鸡是黄大坤或者桂桂妈妈给她的,那麻雀脑袋呢?是她自己捕猎来的吗?
或许,是她在地上捡来的小动物死尸。
黄桂桂没有在这里,我倒是挺意外的。按理说,大白天是她蛰伏起来的时候,晚上才是她的活跃期。
她去哪儿了?不会连大白天也活跃吧?
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我跟踪了?
我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很小,昨晚她的样子表明,她还没有清晰的神智,说白了,她还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嗜血和腐蚀的尸体,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我将这里她的巢穴给关上,上面压了沉重的石头,她自己是搬不动的。现在的黄桂桂不是我的学生,而是一个有害于人类的怪物,所以不能对她仁慈,没有了固定的巢穴,她会重新找地方,在这个过程中,她会被我或者老鬼发现。
我带黄豆豆离开,这里不需要再等,黄豆豆抓着我的衣襟,一步三滑,她问:“桂桂不在里面,她会去哪儿呢?”
“我知道她在哪儿。”我说。
“还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自己乖乖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黄豆豆答应了。走到半山腰,我们站在高高的石头上眺望远处的村小,黄豆豆说,学校真漂亮,就像玉带上的一颗小珍珠。
她说的玉带,自然就是这条小河。我夸赞黄豆豆这个句子很美,她仰头问我:“顾老师,我还能去外面念书吗?”
“当然可以。”我说道,“念完了小学,就去镇上念中学,然后去县上念高中,再去外面的大城市念大学。”
“可是我……我,不行。”
好聪明的孩子,说到此就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也不点明,我自然清楚。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一定可以的。”我安慰说,“老师说过,我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当然会保护你们的。”
“顾老师,春天什么时候来?”
“你看,树枝都在准备发芽了,春天很快就来了。”我指着面前的大树说。
黄豆豆缩了缩脖子说:“可是我感到好冷。今年特别冷,冷风从地上,透过我的鞋子,窜进我的骨头里,我浑身都要被冻成冰了。”
“放寒假了,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家里。我给你一服药,你认真吃。”
邵医生的药方里,有这个症状的药方,我想,暂时能缓一缓黄豆豆的病。可也是缓兵之计,我必须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