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邵医生留下来的笔记和处方都锁进抽屉里,这是他一生积累的宝贵知识财富,他死了,麻柳湾没有新的医生,有些处方说不定以后会派上大用场。
我从黄花溪走出去,这两天我看见的那几个老人依然在屋檐下做事:编筐,晒粮食,选豆子……他们好像并没有看见我。
在我眼里,他们也好像是黄花期的一处背景,一种装饰。
我没有直接从黄花溪离开,而是回到学校,我想看看秦三叔有没有在那里,我不是逃兵,我要给他交代一些事情。
让我意外的是不但他不在,青甜也不在,厨房的门全开着,看起来里面是精心打扫过,正在透气。
我在学校附近四处查看,确定没有异常之后回到我的宿舍,给秦三叔留了一张字条。我告诉他,我在一周之内返回学校,这几天拜托好好照看孩子们。
另外为了免除孩子们的担忧,我给他们在小黑板上留了言,告诉他们老师出去有事要办,等我回来。我给他们布置了预习和作业,告诫他们一定要完成,回来之后我会严格检查。
我没有带走属于我的东西,不然他们还真以为我一去不回了。
经过大麻柳树下的时候,果不其然,这里有刚刚烧过的纸钱。我猜测这一定是秦三叔来烧的纸。
在大树的根部,我发现了何金花的书包。跟往常一样,她的书包里没有书本也没有衣服,但是那个木匣子
是一定在的。
我不知道她用这个木匣子装那些虫子干什么?我的脑子里不断猜测,到底是那些虫子带有尸毒传染给了她,还是絮絮,或者是何金花本身?
那么,絮絮和何金花,谁是尸变的罗刹?
有太多需要解开的谜团,也有太多需要立刻处理的事情了,我想这一次我离开麻柳湾的决定,绝对是正确的。
这里的人们被禁锢太久了,思想呆板落后,他们就没有想过走出去,寻求外援的帮助。
当我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黄花溪那个叫骂的女人又来了,这一次她就站在十字路口,手上还是提着两只鸡,骂得比上一次更狠了。
骂着骂着,她从身上掏出一卷火纸,点燃之后,对着天开始咒骂:“天老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是哪个在故意整我,把我的鸡都弄死了!你把他收了吧,你一雷劈死他呀!”
她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天地跪拜,把头磕在满是石子的地上,都快磕出血来,我想起秦三叔说的血咒,赶紧过去把她拉起来。
“大姐,几只鸡是小事,你不要把自己弄伤了。”我劝说。
“小兄弟,你不晓得我们养几只鸡就是一家人一年的零花钱,这都给我弄死了,吃也吃不完,扔了又可惜,你叫我咋办啊?我还要送桂桂念书啊!”
我连忙问:“黄桂桂是你的女儿?”
她也是一愣,随即就不好意思起来:“小兄弟,你就是我女
儿的老师,顾老师吧。”
“我是顾老师,你女儿很乖巧很听话,成绩也很好,而且她写的作文很好,你看了吗?上一次她写的是《我的妈妈》。”
“哎呀,顾老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认。我女儿写的我什么?”他有些担心地问。估计她想,也许女儿会把她骂人的事情说出来吧。
我一点都不想骗她,直接把她女儿写的作文念给她听,因为当时我作为班上的范文给孩子们读了,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妈妈非常辛苦,因为我爸爸常年不在家,我妈妈又当爹又当妈,她有时候很凶,那是因为有人欺负我们;她有时候也很温柔,那是因为我取得了好成绩,被老师表扬。我的妈妈有时候会看着燃烧的火发呆,有时候站在山上砍柴,看着远方也会发呆,我知道妈妈是想念爸爸了……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回来了妈妈就不用背那么重的柴,也不用被别人欺负了,我们晚上睡觉也不用把门后放一根棍子了……”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她为自己女儿懂事而哭,为自己撒泼,在老师面前丢了女儿的脸而哭吧?
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年轻的家长代表,所以我赶紧问她为什么家长们不到学校来?像他们这种离得近的可以理解,因为早晚都会见到孩子,但是还有很多家长为什么都不来学校看看
孩子,送点新鲜的菜呢?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顾老师,不是他们不来,而是他们实在没办法来呀。大部分的家长都在外面务工,还有一小部分在家的,也只能把东西送到河这边带过去,不敢去学校。”
“为什么?”
她四下瞧了瞧,说:“顾老师,这些天晚上你有没有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说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没有。我一个当老师的来这里传播知识,我总不能说我晚上看见有一个像女鬼的,还有一个鬼孩子吧,那我是来散布恐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