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的女子一身素服,言语温和,却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姿态。
众人不知就里,一时鸦雀无声。
“事关皇家颜面,依本王看来,确实是得查问清楚。”
顺着声音看去,沈存泽抚着衣袖从人群中站了起来。素衣银冠,乌发曜目,仪态从容有度,威严中不失礼节,很难不让人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二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只这一眼,便再无需多言。
沈存泽出身尊贵,又军功卓著,在宗室中素来有口皆碑。他一开口,自然有不少宗亲大臣随之附和。
沈翊安见状,略一沉吟,但却并未有太多犹豫,“既如此,便着人去御医监将服侍父皇的太医请来一问。”
不多时,郑远便带着四位身着御医监官服的御医快步走上了大殿。
“臣等叩问陛下圣安,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按大周礼法,天子驾崩,魂魄未安,故驾崩当日仍称陛下,而非先帝。次日,继位者敬告社稷宗庙,方才称其为新帝。次年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赦天下,减赋税徭役,与民更始。所以,他们今日仍称沈翊安为太子,而非陛下。
“传你们来,是想当着诸位宗亲的面问一问,陛下驾崩,可有什么异样?”沈翊安道。
“禀太子殿下,老臣侍奉陛下多年,陛下乃是心力交瘁,积劳成疾,油尽灯枯。并无异样。若是有,老臣又岂敢隐瞒不报。”说话的,是历经两朝的御医令许御医。
沈翊安闻言正要开口,许御医身侧跪着的一位年轻太医却忽然开口道:“太子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目睽睽之下,他既然有话要说,谁心里有鬼才会不让他讲。
沈翊安自然没有阻拦。
“讲。”
“臣观陛下遗容,面色晦暗发青,指尖泛红,脚底隐有淤痕,依臣看来,或有蹊跷。”
“不得妄言!”后侧一位中年瘦削的御医出言反驳道:“华御医所言的症状,皆是死亡时的正常表征,况且陛下生前,本就有血气淤滞之症,华御医侍奉陛下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连这点小事也不记得?”
“胡御医误会了,并非我疏忽大意,陛下有血瘀之症不假,但并不能证明这些淤痕皆是因为陛下生前的病症,就像当年惠懿太子夭亡,御医令心细如发,这才使奸计未曾得逞吗?”
惠懿太子乃是文宗皇帝与皇后林氏的嫡子,而文宗皇帝的长子则是郭贵嫔所出。郭氏本为潜邸庶妃,在文宗皇帝登基第二年就去世了。郭氏之子为争夺太子之位,给届时尚不满十岁的太子下了致幻之药,以致太子惊厥抽搐而亡。郭氏之子被废黜尊位幽禁之后,不出半年便惊惧忧虑而死。直到文宗皇帝年过四十,后宫之中也再无皇子降生,胞弟沈存泽又自请北上,这太子之位自然也只能落到唯一平安长大的沈翊安头上。
“既然华御医早有疑惑,为何当时不说,现在才说出来呢?”沈存泽手抚衣襟,垂目审视道。
年轻的御医无畏无惧的对上沈存泽锐利的目光,不卑不亢的答道:
“陛下当时气息微弱,臣受御医令指派前去拿取所需药材,所以陛下崩逝当时,臣并不在武德殿。”
“那…华御医预备如何呢?”沈翊安道。
华御医敛袖拱手,朗声道:“臣请验看陛下龙体,以慰陛下之灵,望太子殿下允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反倒是沈翊安,似乎并不惊讶,俊朗而悲伤的脸上,仍旧没有出现一丝多余的波澜。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华卿了。”
华御医起身上前,朝沈翊安略一施礼,便绕过林怀玉,走到了棺椁的一侧站定。
林怀玉在他约莫一丈外的距离远远的看着,华御医的年纪并不算很大,却似乎很是沉稳。臃肿的官服穿在身上,却如同黢黑的土壤里包裹的郁郁松柏,苍翠坚韧。
一如往昔。
华御医仔细查验了遗体手指与足底,以及周身上下的各路痕迹。最后从随身带囊袋里,抽出一根银针,径直推入了皇帝遗体的耳后!
奇怪的是,沈翊安并没有任何额的异议与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华御医的一举一动。
华御医将抽出的银针放在白瓷盏内,又将一杯清水倒入盏内,不过片刻,血色消弭,唯有乌黑的银针静静地沉在盏中。
有毒!
林怀玉猛的吸了一口凉气,看来她的猜测没错:文宗皇帝之死,果然有蹊跷。
华御医将瓷盏奉与众人看了,又向沈翊安回禀道:“殿下,乃是一种慢性毒药,与臣所知的一种南疆的秘药症状极为相似。取一茶匙药粉混入水酒药汤之中,三五日后方才会发作。起初只是胸闷乏力,继而心悸,四肢酸痛,水肿,最终心力衰竭,呼吸困难,最终丧命。”
沈翊安尚未开口,反倒是胡御医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