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怔怔地退了出来,关上了门。
房间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廖一凡接过酒杯。透过酒杯,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和他身后的落地窗外,那片黑暗却璀璨的城市夜色。
一瞬间,他看到年少时的那个少年,和他身后的黑暗丛林。
他的心中刹那恍惚,仿佛穿越了四维空间——面对面的两个人,不过置换了周边的时空。
“楼……”“廖先生……”
两人沉默几许,一同开了口。随即相视一笑。
“楼先生还习惯申城吗?”
“还行,刚来不久,还在适应中。廖先生一直生活在申城吗?”
“我16岁的时候来的申城。现在应该算是习惯了吧。”
“算是?”楼天宇若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呵,我能理解这样的感觉,我很早就去了美国,可总是觉得并不是非常习惯”。
“你,应该是第二代移民了。”廖一凡机械地说到。
“我是被领养的,但养父母对我很好。据说我小时候在中国生活过,是个孤儿。不过,”他耸耸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着一个陌生人坦露了自己的身世,没有一丝尴尬:“我早就不记得了。“
孤儿?廖一凡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是谁,对他隐瞒了他的人生?廖一凡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旋即慢慢地抬起头用同样的语气说道:“我理解这样的感觉,我也是被姑妈收养的。”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呵呵”,楼天宇无奈地笑笑道:“不记得喽……年少时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了,缺失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他用手指轻轻地戳戳自己的太阳穴道。
多久,算是他提到的“年少时”?现在的他们,又究竟是敌是友?廖一凡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坦诚地面对他。这么多年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少年了。
廖一凡思索着,不知道以怎样一种方式,以一种不触痛他的方式,才能不露痕迹地寻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轻轻地道了声:“抱歉”!
“呵,何必,其实没有记忆的人,也没有负担,不是吗?”
“是的,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是个没有记忆的人。”这句倒是坦诚无比的实话。
楼天宇轻轻笑了下,用嘴唇珉了一小口杯中酒,幽幽地说,“烈酒虽烈,飘出的却是一种沉郁的芳香”。
“波本威士忌,强悍中带着一缕温柔”,廖一凡同样幽幽地答道。
这种风味,是当年他们最为熟悉的味道,他仿佛看见站在面前的凌峰,桀骜不驯地举着瓶子对着天空道:“女人,要有这样的味道,才是我的菜!”
廖一凡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今天突然涌上心头的记忆,如此清晰。
“廖先生对酒的研究很深啊”,楼天宇缓缓地话语,打断了廖一凡的思绪。
“楼先生也是爱酒之人吧”?廖一凡起身站立,随即回到现实。他们已是似是故人的路人了。
“呵呵,中国有句古话,叫浅、尝、辄、止。”他的音调怪怪的,好像成语都念得很费力。
廖一凡会心地一笑,慢慢地走近窗边。他们并排站在窗前,脚下是一条绵延的坤申江,初春的季节,窗外霓虹璀璨。
一片繁华似锦的黑夜里,高楼林立。那是属于城市的黑暗森林。
两人静默在这样的夜里,谁都没有说话。一种不可思议的战友般的情愫在房间里回荡。廖一凡的眼睛深不见底。有多久,他没有如此静默地细细观望这座城市。霓虹灯下,简单欢快的人群和热闹无比的生活。
而楼天宇,面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在此刻有着掩饰不住的,对精彩的期待。他的视线凝神在对面一座殖民时期建造的大楼,衡泰集团的总部就坐落在那里,这个集团是一个飞速扩张的神话——金融、地产、互联网、酒店、甚至航空公司。这个集团拥有在纽交所上市最大规模的中国公司,这是一个奇迹,奇迹的发源地,原来在这里。
“对了,”楼天宇话锋一转,“今天廖先生来……?”
“哦,”廖一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来给你一份融资计划”。
“给谁融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