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夫人也是个爱俏的,一想林家举子,光是相貌就足够可惜,埋怨起来:“你看这过这么多人,偏偏走眼这一回,我还不知到你,想必是见人家只是个秀才,还要观望一回,待价而沽,白放过一门好亲事。”
黄尚书沉默片刻,算是默认,随即又安慰妻子。
“江南才俊,也不只他一个。”
……
林如海是十二月底到京的,紧挨着就是年关,荣国府那边专门给他送了年菜,他又不好上贾府过年,况且还要读书。
给下人发过赏钱,让他们买几串鞭炮来炸一炸,姑且算是热闹过。
苏家的人也送了年礼过来,苏哲叨扰林如海,今年的礼很丰厚。
大年初一到初三,他们都不怎么出门。
林如海去找苏哲叙话,白日里就见他旁边支着一个红泥小炉,上面隔水煨着酒。
苏哲这人和你熟了之后,好些事情还是写在脸上,尤其喝酒的时候。
林如海关切道:“苏兄,你怎么了?”
苏哲拿一只润白的汝瓷杯子,给林如海斟了一盏,示意他坐下共饮。
“无事,天寒,喝点酒暖身。”
可林如海瞧着,他分明就是有心事的模样。
二人沉默以对,苏哲不说,林如海也不问。
饮下两盏热酒,苏哲忽而开口:
“如海,那门好亲事,恐怕要落在我身上。”
庭院中十分寂静,唯有冰雪消融后,水滴沿着屋檐滴落的滴答声。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尚书大人?”
苏哲拧着眉头,眸中好似燃着一团怒火。
林如海又问:“你欲如何?”
苏哲将杯中剩酒一饮而尽。
“自然……不会遂他们的愿!!”
林如海自苏哲身上看出一份决然,兴许前世的苏哲也是遇到了什么事,刚烈性情触怒天颜,才导致举家流放。
他全无立场劝苏哲甘心接下家中的安排,只能陪着他喝了几盏酒,姑且消愁。
等他回到自己住处,桌上多了一方锦盒。
常安见他回来,笑意盈盈上前献宝:“刚刚大爷不在,荣国府那边又送了东西过来,大爷快打开瞧瞧?”
林如海打开锦盒,内里规规整整躺着三幅扇套和白玉扇坠。
“哟,咱们奶奶的手可真是巧!”
常安见了就夸,这回还真没叫他夸错,林如海嗔怪看他一眼:“忙你的事去,在这儿瞎晃荡什么?”
常安一走,林如海拿起一个鸦青扇套,分明是冬日里,微凉的绸缎像是有了温度。
他心里软成一片,以前刚成婚那几年,贾敏也经常给他做这些小物件,后面有了玉儿,她又经常病着,反而很少动针线。
都是婚姻之事,一院之隔的苏哲境遇和自己相比,竟是天差地别。
他能幸运重来一世,也够幸运仍旧和贾敏定下终身。
林如海总担心苏哲闹出什么大事,故而时常就要去看他。
初六这天去寻人,却发现他不在,问苏家小厮。
“你家苏大爷何处去了?”
小厮捧上来一张帖子,“大爷的三叔上京来,两人说是去什么聚贤楼了,爷留了帖子,请你一起去呢!”
林如海眉心一跳,走路的时候差点滑倒。
常安和常吉一人一只手,赶紧扶住他。
“大爷,你怎么了?”
林如海捏捏眉心:“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惴惴的,像是要出什么事,咱们快些过去。”
常吉让车夫套上马,载着林如海往聚贤楼的雅苑去。
比起人声躁动的主楼,此处风雅清净,就是要多花银子。
林如海才到,见苏家两个小厮在外垂首侍立,里面传来争吵之声。
苏哲的声音又冷又硬:“我一介鳏夫,配不得官家娘子。”
“这样一门好亲,家中几番为你筹谋,你怎么就不听话!”
“呵!先前我成婚的时候,不也是一门好亲?”
“做学问就做学问,你们事事说着为我好,最后图什么,自己心中有数……真是可笑,满口仁义道德,治国平天下,清风两袖……虚伪至极!”
“那可是京中难得的好姑娘……你……”
“正是京中好姑娘,才不能配我,莫要耽搁她的前程!”
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谁摔了茶盏。
“黄家儿子成不了大器,你若当了乘龙快婿,他们自然是要鼎力助你仕途顺遂……娶他家女儿,一举多得,旁人求之不得!真是……愚不可及!”
苏哲这话针针见血,扎的苏家三叔几乎口不择言。
林如海立在楼上,生怕有谁近前,万一传出去,丢的是苏家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