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ong> 晚间十点二十三分,夏之余站在马路中央,面前是最后一块录牌,她在等待今日最后一个死亡的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松动了,身体的感觉很微妙,夏之余形容不上那种感觉,她也无暇去细究那感觉的来源。
穿着荧光黄雨衣的行人从斑马线过马路,高跟鞋“嗒嗒”落在柏油马路上,黄灯三闪,女人脚步乱了,身子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倒!
夏之余心头一颤,缩回伸出将扶的手,一把抓取了在女人头顶跳跃着的录牌,攥在手心!
红灯亮起,远方的驶来的车打起大灯,向她驶来。
夏之余闭上了眼睛。
汽车从身体穿过的感觉清晰,倒在地上的人大声喊叫,声音却被雨水吞没个干净,她好似同摔跤的女人一起,经历了一场车祸,久久无法睁开眼。
勾魂链抖抖身子,尖勾将女人勾去,坠在了队伍的最后。
生魂归队,身体松动感愈发强烈,似乎身体中的屏障被打破。
她只觉眉心一松,双眼即便是闭着的,也仍有通透感,使她耳清目明,五感清敏。暖流从眉心往四肢流动,驱散着体内的寒气。
眼前有蒙蒙的光,夏之余睁开眼,眉心扯出一根丝线幻化成无色的莲花,莲心之中生出一莲子,散发着柔和的光。
须臾,莲花同莲子皆化为虚像,消散在空中。
——
滴答滴答的水声细微,夏之余带着长长的队伍,走进土地庙。
桌前站定,地上洇湿一滩水渍。
“诶呦呦!丫头,你……”
“爷爷,我来送人。”夏之余打起笑容,将二十三人的录牌呈上,给土地录入《户籍册》后,以换取他们的批票。
土地见她笑了,却目无喜色,看着这长长的队伍,一望便知道缘由,“丫头啊,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你忘了上次爷爷跟你说的话了?”
“我没忘……”她不是看不清生死,而是无法忘掉一张张临死前,挣扎过的模样,更无法承受一方亲人在世,另一方却魂归黄土、阴阳两隔的别离。
“所以今日,爷爷再告诉你一句话,有些不必要看的东西,就无须看了,即便看过了,忘掉便可……”土地公给批票上一张张的按红印,摇了摇脑袋,“人活在世一张皮、一口魂,死后皮肉腐烂化在泥里,魂魄却转世投胎,不是死亡,是新的开始啊……”
“来,签字吧。”
二十三张批票改完印章,名字也一一出现在土地面前的实录册上,他将毛笔递过,在夏之余弯下腰、低头签字时,摸了摸她的脑顶。
一口浊气吐出,那些扭曲挣扎的脸便有些看不清了,夏之余心里舒服了很多。
“你还小,这些事猛然看多了,难受是难免的,不必介怀。况且你还是个半神,接触尸体太多,被尸气魇住了,这次你不晓得没关系,下次就知道了,送他们投胎去吧。”
每次有什么事情,土地爷爷都会开导她,夏之余郑重鞠躬道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与土地道别,踏上了前往二道门的黄泉路。
刚死的生魂们并不老实,纷纷扒着勾魂链想要挣脱,一路上众鬼哭嚎,个个儿神情激愤,想要回到地面上去。
夏之余看着总觉得不大对劲,这二十三人中,有十五人是食物中毒死亡,看他们的反应,也是这十五人最激烈,其他人次之……
联想到这些人死后存不住最后一口气……
二道门前,夏之余将这些人交给内门的鬼差,自己则发讯问了陈帆的位置,这件事情有疑,她得报上去。
齐掌司。
如同人间的政府,地府官员在阴司也有办事处,名曰齐掌司。
齐掌司三十三重楼,越往上,职务越高。站在齐掌司的高楼之下,只可见上数第十层,自十一层开始,便藏在了雾霭之中。
随着阴兵的指引,夏之余随着他上到七层,一踏上深红色的木板,送她上来的黑莲便合拢花瓣,化作烟尘消散。
左手边红漆加柱,可看见大半阴司景象,右手边幽红色灯笼盏盏,挂在一间间的门房前。夏之余顺着红灯笼朝前走,见红莲灯笼下一木牌,上刻“陈帆”二字,便知是到了地方。
甫一落定,门便无人自开,陈帆正含笑望着她,隔着一张桌子,贺真站在那里,似乎在汇报什么事情。
“你说你有事要同我说,是什么事?”
贺真脸色不大好,看见她日常黑脸,这次陈帆也在场,夏之余对着一张大黑脸便觉得有点尴尬。
和俩人打了招呼后,正准备报告下午的事情,就见陈帆眉头一皱,望着她站了起来,“你怎么沾了一身这么浓重的尸气?快把袍子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