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翊活了四百多年,头一次被一匹马鄙视了。
不是天马,甚至不是妖族的任何一种马,真的就只是一匹普普通通的马。
又瘦又老,一点都不壮硕。
它瞪着他,小六也在瞪着他。
一个不屑,一个期待。
去就去!谁怕谁!
涂山翊脚下一动,沿着官路旁稀疏的树,撒腿狂奔。
像一团火。
在他身后,老马一改拉着板车时死气沉沉的墨迹样子,马蹄捶地如落雨,紧追不舍。
小六抓紧了老马脖子上的鬃毛,伏在马背,上下颠簸。
阿爹,小六来了。
你可要等着我!
…………
东渡城内,人心惶恐。
从雪野山侥幸逃出的神农军,战战兢兢,被吓破了胆。
他们三五成群、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了东渡城城墙底下。
厚重的城门关的死死的。
无论他们怎么叫怎么喊,里面的人都置若罔闻。
“大家都是神农的兵,为了神农去拼命。”
“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吗?!”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绝望了。
身后,轩辕大军已经扬起尘土,整齐沉重的行军脚步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身后,是死活不开门,不肯给他们一条生路的东渡城。
城门之上,终于有人站出来喊话。
是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
“底下的人听着!”
“吾若此刻放尔等进城,尔等就是神农的逃兵,是雪野山兵败的罪人。”
“尔等的家人、亲人,都将以尔等为耻为辱。”
“这千古骂名,尔等可愿受?”
“尔等倒不如与轩辕狗贼拼杀一番……”
尔等个屁,你怎么不下来拼,不下来杀?!
真是特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城门上那人还在大义凛然,声嘶力竭。
“尔等……”
“兄弟们,杀了这狗官!”
城门之下的神农兵中,一声暴喝。
“若不是你们这群狗东西把持朝野,将保家卫国的将士当做看门狗一样呼来唤去,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神农国,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神农之祸,祸在奸臣当道,文兴武弱!”
“大胆!”
“放肆!”
城门之上,文官两颊颤抖,满脸通红,目怒圆睁。
“本官一心忠于陛下。”
“尔等口出狂言,妖言惑众,是想造反不成?!”
“来人啊,给我射杀了这个狂徒!”
他身后的人没有动。
文官回头看了看。
“怎么,本官连尔等粗鄙之人都指使不动了?”
“小心本官回头,向陛下告你一个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大人。”
被文官指着鼻子的人突然笑了,直起身子。
他本是东渡城守城之将,与眼前这文官同品同级,却因为一直以来文贵武贱的风气,见了这人,不自觉的就矮人一等。
更可恶的是,这位文官,虽然对军事、兵事一窍不通,却总喜欢指手画脚,处处要压他一头,以此彰显文官的威严。
若是平时无战事,他忍了也就忍了。
在神农从军的人,无论官职级别大小,哪个不是如此?
可现在国祸当头,这文官竟然还是一贯的嚣张跋扈,视神农军的人命如草芥,要让底下这群有伤在身的人去拼命!
他是瞎吗?
看不清已经露出地平线的轩辕大军有多少人吗?!
这位将军。
这位生平第一次在文官面前挺直了腰杆的将军。
他抽出了腰间的刀。
手起刀落。
文官瞪着大眼,一颗头从高处掉在地上。
“开城门!”
“让兄弟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