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大笑，“妙，妙。京中说雨村兄最是斯文蕴藉，今日一见，连最简单的茶都能喝出风月情致，有幸，有幸。”
说罢言辞一转，笑的含蓄，“不过堂堂知府大人，竟喝最廉价的白茶。怎么，圣上重用你，差你到下面当一方诸侯，竟让你倍感压力，焦虑地睡不着了？”
贾雨村大笑，“圣上点兄代为巡查，果然知人善用。如兄般细致，不愁为圣上查不出问题。”
李真垮了脸，“你们这些四品地方大员，哪里把我们这些六品漂流党放在眼里？好比你雨村兄，明知道我在如州巡查，一上来就给我出个难题。”
贾雨村揣着明白装糊涂，“弟不懂，还请明示。”
李真指着他咂嘴笑，“你还跟我绕圈子？上任第一晚住城隍庙，迫不及待就差人去封家。第二天晚上这小美人就抬到了府上。说实话，我本是不信的，雨村兄受圣上重用，前途大好，又精于律法，怎会知法犯法？也太过急了些，我想不通。你知道，你这空降来，阻挡了人家辛辛苦苦经营的前程，不止一人跟我打小报告。今日来，倒不是抓你错处，只是不理解，特过来瞧瞧。”
说完又看了眼陈菲冰，略微遗憾，“雨村兄，趁还未开脸，不如算了罢。”
这人说话毫不避讳她，显然没把她当个人。
也是，在李真眼里，她估计就是个不知轻重、毫无羞耻、趁机勾引上赶着巴结朝廷命官的贱妇。
李真还算好心相劝，并非来上纲上线。
她刚那会看到的小报告写，有人弹劾大人。这个有人，自然指的是李真了。然而就现在形势看，李真并没有要弹劾贾雨村的迹象。
到底是谁写的这封信？
李真说不止一人向他举报。
官场真是太烧脑了。
贾雨村饮了口茶，沉吟不语，半晌，笑了下，“唯之兄，你的肺腑之言弟心领了。”
李真见他并不改变想法，颇有点冥顽不灵，不禁严肃了语气，“我比你年长几岁，恕我直言。你知道圣上为何外放你做知府？比你有根基有能耐的比比皆是。放你做个州县官都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官运。”
“你大略知道，州县官直接面对百姓，处理的情况更复杂，既要熟悉地方又要善于人际，办案能力倒是其次。多少有能耐的栽在了州县地方，我比你清楚。”
“圣上钦点你来如州，你知道为何？远的不提，繁华如姑苏，倒是好地方，近一二年匪盗不息，连张升广那样的能吏去了后铩羽而归，连降三级。如州虽小，既不是州县众多难以管理，又不是要城显塞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也知道，根据各个府地形差异、人口多寡、路程远近、案件多少、民风顺劣等情况，定为“冲、繁、疲、难”四个字，一个字代表一种境况。而如州，可是只含一个字的简缺。同样的四品官，占四个字和占一个字，你自己琢磨下工作难度。”
慢慢饮了口茶，他继续道，“知府上对都督，下对州县，只需要坐在府衙办理文件就行。既不用如都督承担大责任，又不如州县官焦头烂额，说白了，知府是最体面的镀金岗位。京官到地方任职，说官方些，是让熟悉国家政策的官员治理地方，使国家政策在地方能够更好地落实。咱说直白点，是积累基层经历。”
“圣上的苦心，你想必知道一些，我这里再讲，只是好心劝你再想想。
李真一口气说这么多，陈菲冰竖着耳朵认真听，啧啧，原来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怪不得李真专门挑这个时间来劝谏，真是有意放贾雨村一条生路。
李真身为京官，此番做个顺水人情，以后官场好相见。贾雨村受圣上器重，李真有心提点，也是为了自己。
贾雨村着实没想到李真如此掏心掏肺，亲自替李真续满茶水，他钦佩道，“弟从京中初来地方，要学习的地方确实还有很多。今日听唯之兄一番话，感触颇多，收获颇多。”
李真恨铁不成钢，“让你松个口这样难？等纸里包不住火，你还真逼着我给你弹劾个失风宪？”
贾雨村叹了口气，“弟并非顽固不化。只是，这女子，乃弟认定携手一生之人。”
李真又打量了眼陈菲冰，再次确定这女子并无奇特之处，耐着性子问，“待你飞黄腾达，多少美貌女子任君取用，何必执着一乡野村妇。”
陈菲冰憋不住了，她上前一步，福了福道，“大人数次贬损民女，民女有话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