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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隆冬时节,天黑云厚,呼号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打着旋落下,落在结了霜的长睫之上。
苍茫天地间,一人红衣斗篷,膝盖栽在湿冷雪地,右手保持拄剑姿势,半跪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之中。
五个黑衣斗笠的杀手围在四周,长剑对准中央的红衣女子。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乖乖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四周的包围圈逐渐缩小,剑尖寒光裹着雪与风,朝面前逼近。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肩上的雪压得重,整个人不由自主垮下。
一手撑地,一手挂在剑柄上,以此为支撑勉强保持上半身直立不倒。
就在几人以为满身覆雪的宋盈已然冻死,试探着朝其靠近时,宋盈却猛地拔剑抽身跳起,踉跄着后退几步,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拔下发簪猛刺心口。
“嘶……”
冰冷发簪插进炙热胸膛,忍着猝不及防的疼痛,她又将簪子推进三寸,任由胸口热血汩汩外冒,将莲花发簪染红。
“来啊——”她怒吼道,两眼通红。
几人互相观望,不敢上前,但宋盈一再威逼,几人只能互相壮胆,抓紧了剑,再次朝宋盈逼近。
脚步一深一浅不平稳地后退,雪地里划出一条逶迤剑痕,左右零星分布断断续续的殷红血点。
几人扬起的剑愈发高昂,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子坏事快要得逞时的奸诈阴险。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一个杀手得意道,看着宋盈身后退无可退的悬崖。
宋盈回以一个嘲讽似的轻哼,并未多言,继续缓步后退。
嘎吱……
嘎吱……
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在这寂寥空旷的天地间,显得落寞而又倔强。
就在宋盈终于一脚踩空时,她朝几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而后在几人慌乱伸手想要抓住她时——
她捂住渗血的胸口,往后一仰,整个人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莲花簪,心头血。
跨生死,续离别。
如果真的跨越生死,会是怎样?
在闭上双眼的一瞬间,她隐约看见漫天大雪里,有一人跪伏崖上,撕心裂肺地朝坠落的她喊了声什么。
风雪声太大,刮得耳朵疼,她没听见。
等终于落地,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寂静时,那声音终于破空而来:
“小银耳——”
悲切的嚎叫隔着万丈深渊,传入耳中细弱蚊蝇,竟似呢喃耳语,有三分暧昧缠上心头。
只是这声音划破天际,莽林之中,积雪震颤,而后地动山摇,雪崩,滑坡,整座山头的雪像穹顶一样大块大块盖下来。
他叫我小银耳,她想。
积雪覆压之下,苍白的食指动了动,不知为什么,她最后想摸一摸胸口的长命锁。
“赠君长命锁,愿君长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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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命,三千两。”
“两年食宿,二十两六钱八分。”
“月钱每月四钱五分……”
瘦白纤长的手指拨弄着算盘,一连串算珠碰撞声响后,柴房里传来重重的叹气声。
“这笔债得还到何年何月啊!”
一身小二打扮的宋盈扯下肩上抹布,细心擦拭着算盘,尽量不留一点指尖油腻。
账房主簿最是爱干净,要是被他发现她在满是灰尘的地方偷用他的算盘,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蹑手蹑脚拉开柴门,一束阳光斜射到地砖上,光柱里灰尘漂浮。
黑色皂靴前脚刚踩到光圈里,就听得一娇滴滴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小九二~”
尹二娘,踏歌楼的老鸨,铁公鸡一个。
日常克扣宋盈的月钱不说,就连宋盈去给别家做差役跑腿挣的钱也被其三七分,宋盈三,她七,还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她救了宋盈一条命,宋盈可能现在都还雪地里躺着呢。
宋盈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隆冬腊月倒在冰天雪地里,只是听尹二娘说有猎户路过,见自己一息鼻息尚存,又薄有几分姿色,便将要死不活的自己扛到踏歌楼与尹二娘做了交易,换了四两酒钱。
就此,宋盈找尹二娘理论过,尹二娘给的答复是,四两酒钱是扛她回益州城的苦力钱,算作利息抹去。
剩下的三千两,是尹二娘给她寻医治病的救命钱。
早知被救活后,还得年复一年做活还债,不如当时就死在雪地里算了。
右脚腿回柴房,正准备装不在,却听得尹二娘又道了句:
“来私活儿了~”
“诶——”
柴门一推,宋盈笑嘻嘻地迎了上去,狗腿兮兮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