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离去。
走到大街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被刺眼的眼光一照,泪珠不由自主地就滚落了下来。
“阮姐姐。”
一只白嫩的小手举着手帕,怯生生站在了她身边。
说来也巧,自从时清帮过这行商家的孤儿寡母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不想此时竟能遇见。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宝儿,你一个人出来的吗?你娘呢?”
宝儿用手指了指时清身后,混杂的人群里一个白皙的妇人正满脸焦急地往这里赶。
看到她面容的一刻,时清浑身过电般战栗。
像!
实在是太像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铃铛不就在宝儿他娘身上吗?
时清一手抓住宝儿,匆匆忙忙在人群里左右突进,想要早点到达宝儿他娘身边问个究竟。
人潮如海,两个身量纤纤的弱女子加上一个稚龄小童如一叶小舟在浪潮里若隐若现。
等到终于站到了彼此的面前,时清已经激动地几乎讲不出话。宝儿他娘则一把搂过孩子,狠狠在他后背拍了几下,“让你乱跑!让你乱跑!你要是跑丢了娘可怎么办啊!”
时清几乎是带着微笑注视眼前这幕,等到母子二人终于平静下来,她才上前说道,“宝儿娘,真巧,又见面了。”
宝儿娘当初签在文书上的姓氏是邢氏,时清还经手办过种种文书绝不可能记错。
她拉着邢氏站到街边一家药店的门檐下,悄声问,“邢夫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让我看一下您镯子上坠的那颗铃铛吗?”
邢氏听着时清的话,面色由凝重变得轻松,她温婉一笑亲自摘下腕间的金镯递于时清。
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大小。
时清几乎敢断定这就是和徐氏那两只铃铛一对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问道,“好别致的铃铛,邢夫人是哪里得来的?”
邢氏眉眼一黯,轻声回答,“是我亲娘留给我的。”
她接着往下讲,“我原来不姓邢,亲爹是个赌鬼把我和娘都发卖了换赌资,这铃铛是我当年跟着牙人上船时娘亲手藏进我怀里的,权当是个念想。”
时清:“您原来可是姓徐?”
邢氏一愕,“你怎么知道?”
时清:“邢夫人,我找到您妹妹了!”
出乎时清的意料,邢氏并不如何激动,甚至颇有些兴致寥寥的平淡。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是吗?阮姑娘是在她身上看见同我一样的铃铛了?看来爹到底没舍得将她也卖了。”
时清一怔,解释道:“在你们走后不久,徐夫人就被卖给了街上的铁匠家当童养媳,还给她留了一屁股的债务”
邢氏:“那老头子和他的宝贝儿子呢?”
时清:“都逃走了。”
邢氏转头看向远方,轻嗤一声。
半晌,她回过头来爱怜地摸了摸宝儿的头,道:“阮姑娘,我现在有了宝儿,守着他过日子就够了。无论怎么样,当初是我被卖掉离开了那个家,半辈子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
时清:“可是令堂给您和您妹妹留了一套房子。”
邢氏摇摇头道,“是我妹妹告诉你的吧。阮姑娘,你也知道先夫对我很好,我和宝儿平平淡淡地度日并不缺少钱财。难为她还想着我,那房子就全部留给她补贴家用吧,算我这个做姐姐的给妹妹一点照拂。”
她又抬手晃了晃腕间的铃铛,“至于母亲那里,我有这对铃铛做念想就足够了。从被发卖上船开始,无数个日日夜夜,只要我感到害怕、无助的时候,我就摸一摸这铃铛,就好像娘还在身边。”
时清听了这一席话,讷讷不能言。
她长吸一口气,“好,邢夫人,既然您想将往事放下,我就不在您面前再提了。只是我先时口快答应了令妹要帮她寻找另两只铃铛的主人,如今有了结果我必要告诉她的。至于见不见面,相不相认,那就是你们姊妹自己的事了。”
邢氏道:“这是自然,阮姑娘既应承了别人再没有不践诺的道理。”
时清红着脸笑了笑,“所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这里还有另一桩事要麻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