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静,初弦猝不及防地跌入,仿佛是一面结了冰的湖。
就跟走钢索一般,人踩着,不知几何会坠冰陷落。
“你披着。路上不要着凉。”
语调没什么起伏的意味,钟立谦刚想接话不必如此,他轻飘飘睨一眼,多年上位者的压迫感迫得他抿紧唇线。
伞也不要。
单穿一件私人高定的白衬衫,淋着小雨,不疾不徐地掏出一支烟,低头咬着,往三楼的包间走去。
背影透出几分看不分明的清正孤孑。
颀长矜贵的身形拐过透落斜长阴影的走廊,消失在尽头的最后一豆灯火。
初弦喉间涩堵,胸口积郁难以排解的愁闷情绪。
只觉得檐下那几滴淋漓不尽的雨水,乌漆漆的浇灌心底最深最隐秘的角落。
她往前迈一步的动作相当迟疑,就像跨过一条自己给自己设立的楚河汉界。
默不作声地收了伞,纤白的指尖仔仔细细疏离伞面皱褶,片刻,初弦抬眼,笑意苍白透明。
“我们走吧。”
一直到上了车,初弦仍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钟立谦攥紧方向盘,手背绷起精瘦骨节,随着她无边无际的沉默,青筋毕露。
向来温和眼底,头一回展露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初弦手指抵着玻璃,呵出一口雾,白雾凝结弥散,她指尖描着无意义的线条。
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灯在她眼底划开一道流星般转瞬即逝的光芒,形成光怪陆离的斑驳虚影,初弦摁了摁眼尾,转过头,盈亮的一双眼,目光和掐了一把柔云的嗓音一样软。
“今天不忙吗?”
钟立谦瞥她一眼,微微笑起来:“和同事换了班。原本打算来接你下飞机,不料还是被绊住脚。”
初弦歪歪头,望向他的目光安静乖稚,细看,约有几分爽约带来的负罪感。
今天的车意外少,宽广漫长的道路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没关系。”
她身上还披着贺清越的大衣,车内暖气充盈,她揉着冻得些微发白的指关节,额边跌下一缕乌黑的发,恰巧路过一面巨大的LED广告屏,柔和璀璨的光线镀着她温玉净瓷似的侧脸,唇颊的笑涡不大明显,衬她愈发明眸善睐。
“飞机落地有延误,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
语声柔柔,如一汪春日溪流,她侧了身,认真同他解释:“贺先生......他送我,是老师的意思。”
“在伦敦还顺利吗?”钟立谦有意避开他们之间的“第三者”,可下一句无可避免地牵扯回他身上:“他很照顾你吗?”
初弦呼吸慢了慢,疑声:“你说贺先生?”
钟立谦点一下头,刚好拐下高架桥,往另一条路开去老城区。
“那倒没有。”
刻意隐去那个乌龙似的奶黄包,意有所指的法语原著,还有下弦月的夜里,他们并肩而立,浴在清冷洁净的月光里,看了一场银杏落雪。
初弦捏着食指第二节的小动作没逃过钟立谦的双眼。
“贺先生很忙,到伦敦后就去了纽约。”
她顿了顿,秀气的眉心微蹙,自己也想不明白这算不算说谎。
那他为什么和你一起吃饭?
他和你乘坐一班飞机吗?
他对你没有动过那种念头吗?
钟立谦目视前方,没有立即回答。
心里愠怒,滔天的质问几乎要掀翻他的理智,他忽然揿开车窗,肘弯戗风搭着。
他不说话,初弦心中小鼓槌敲了半晌,寒风夹杂刺骨雨丝和雪粒子砸过来,她透了口气,脸上湿凉。
“你在和我生气吗?”
听着不像质问,却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二人关系的意思。
初弦收了目光,她抹抹眼尾雨水,指腹纹理渗了一点儿转瞬即逝的冷感。
自说自话般地:
“我和他没有什么。”
黑暗前方,隐隐可见老城区溟濛昏沉的灯光。
那光太过陌生,以至于初弦反应了好几秒。
竟然是小区前,坏了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的路灯。
熄火停车,初弦谢绝钟立谦要送她上楼的好意,她手里握着那把价格不菲的英国雨伞,钟立谦扫看一眼,是个很陌生的品牌。
“今年春节,我妈邀请你来我们家做客。”他站在路灯下,雨丝勾勾缠缠,冷风从不设防的袖口脖颈钻进去,一路冷到了指尖。
钟立谦看着她,娇小到令人心生怜爱的女孩子,懵真的一双眼,还有二分面对亲近之人才有的稚气。
忽然觉得方才念头属实是庸人自扰。
初弦跟贺清越......怎么可能。
她那样的身世背景,最被上流豪门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