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话,“眼下有一个更好的条件,赠与广陵王殿下。”
广陵王身子向前微倾,挑眉注视着孙权,见他也以玩味的眼神看向自己,不觉心中警铃大作,遂眯起了眼。
孙权向身旁的仆从点了下头,那人便告退下去。片刻折返,将一羊皮卷献至广陵王案前。周瑜似乎意识到了条件的内容,立马抬头直直地望向孙权。
广陵王展开略看两眼,神色凝住,又细细读了起来。
“好一份大礼。”读罢,她将羊皮卷收入袖中,郑重地看向孙权,“本王回去便令人验证真伪,若诚如君侯所言,那真是感激不尽。”
那卷中所记,是所有暗中向江东或向里八华投诚的郡县守将,其中甚至有几名绣衣楼派驻各隐蔽据点的密探。无论孙权,或者向他献出名单的人,是以何种手段知晓江东以外的事,她都将重新洗查绣衣楼所有人员。
三人神色各异地喝了会儿茶,将今日所谈作了收尾。孙权便邀两人去后花园中散步,赏新开的荼蘼。
此园是孙氏一族花大价钱修造,堪称江东最气派之观景处。其中亭台楼阁,新簧池榭,皆错落有致。同一景观周边设了水陆多条路线,可从不同角度观赏,使本就曲折庞大的造景再度加深。
园中更栽了四时花卉作流动佳景,供来客一路走走停停,过蔷薇帘、荼蘼架,一片秾艳烂漫,枝影横斜、风来香满。
孙权走在前头,沉默少语,只偶尔瞥一眼旁边水中众人的影子,尤其留意广陵王与周瑜的交头接耳,愈看愈觉得二人形貌有种协调的美感,在一起时仿若天生般配,心中又不由暗自气闷,更不想插他们的话。
正行至半路,忽见不远处荷池旁边,有几名孩童正在嬉戏。柳絮飞洒,漫漫洋洋落在他们头上肩上,如同浴雪。
这时,一名身材高壮的红衣孩童和一名瘦弱的蓝衣孩童似乎起了些争执,只见那红衣服的便将蓝衣服往池塘的方向不断地推——
未等他人反应过来,孙权和广陵王齐齐冲上前,一人一边将那倒向荷池的孩子稳稳抓住。其它孩子见状,头也不敢抬,招呼也不敢打,都转头呜哇乱叫着作鸟雀散去,不见踪影。
蓝衣孩童放开广陵王的手,紧紧地抱住孙权的腿,身上止不住地颤抖。
孙权立马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广陵王,一脸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推你的是谁?”广陵王弯腰扶住膝盖,歪着头微笑。
“我叫孙亮。”那孩子勉强止住哆嗦,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大人是谁,但看孙权神色,似乎是个重要人物,便强作镇定地向广陵王行礼。
广陵王直起身,看着他,笑着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孙权,同样笑着点头。
孙权刚才心思千回百转,本来看在她与周瑜关系的份上,想有意让她误会些什么,气一气她。可临到头实践起来,他又忽然怕她真的误会了,背后万一伤心难过,从此更不愿理睬他,所以几乎本能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又立刻烫手般松开:
“这些都是宗族的孩子。他们让我考虑过继一个,目前还没决定是谁。”孙权说着,眼神飘忽转开,不敢看广陵王。也不说前因后果,也不说这些年他为了某个无人知晓的承诺做过些什么,付出了多少。
他不该觊觎再与她有些什么的,按理来讲是如此。真不知内心深处到底在害怕什么。讲都讲了。
……唉。
广陵王也不看他,只讲些场面话:“君侯的家事与本王无关,不必解释得如此细致。既然人没事就好。”说罢,又抬头对远处正在观望的周瑜点点头,“本王和周都督还有些别的事,便不打扰了,先告辞。”
孙权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放在孩子背上的手微微发抖。一直到广陵王和周瑜并肩离开的身影消失在月门,他还在愣愣地看。
那孩子抬头问:“君侯,您在看什么?”
“你太小了,不懂。玩儿去吧,下次留意些。”
孙权说着,转开眼。再看的话,或许就要犯错了。
“长大就能懂吗?那我快些长大,替君侯分忧。”
“等你长大了……最好也不要懂。”
孩子点点头:“您说不要懂,我就不去懂。”
孙权低头看向他。
这瘦小的孩子不是老人们常说的福相,很尖的下颌,面皮薄,衬得一双眼睛过分大——可那眼睛的颜色是金棕色,与她有七八分像。这样一来,再仔细看看五官,算得上顺眉顺眼,又总觉得和自己小时候也像。
他心中便莫名一动,蹲下身来扶住他的肩膀,作和善的样子盯住他:“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低下眉眼,又作一揖:“晚辈孙亮。”
不是他们说的那几个名字,但不重要。这份带了些阴郁的书卷气,也像他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