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倒茶,一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了衣袖上。
“我出去洗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周瑜,见他沉浸在琴声中,便不打扰他,自己走出舱门。
今日,也是吴侯出访巡视民生的日子。
人道吴侯孙权,年少时继父兄之位,有神武雄才、果敢手段,又兼礼贤人才、爱护百姓,短短数年间坐稳东南之地,剑指北方、志在天下,乃不世出之豪杰。故而听闻他出访,江东百姓皆夹道欢迎。
孙权打桥上经过时,一眼就认出了她。
于是年轻的君侯勒马停在原地,视线追随着小船没入桥洞,又从桥洞底下慢悠悠地划出去,侧过身抬起头,目光拉远。
他微微眯起眼,风迎面来,吹起他额前的红发和头冠上的缨带,宽大的衣袍烈烈地向后鼓动。身后的仪仗队也跟着停下来,顺着君侯的视线看向水中的船。
悠扬的古琴声伴着水流,潺潺淌过,透出一点儿浅淡的哀愁。
风起花落,簌簌如雨。一名穿着藕荷色绸裙的美丽淑女正跪坐在船头,弯腰清洗袖子上的茶渍。她低下头,长发垂落在身侧,又随着春日的微风轻轻扬起,在落英纷飞之间露出动人眉眼……如诗如画。
孙权停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很久,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目中惘然失神,全不似平时杀伐果断的模样。明明是凝重肃穆的表情,却莫名流露出浓烈的悲伤,让旁边瞧见这副模样的人都要替他喘不过气。
“好生奇怪……我怎么觉得,君侯看起来很难过。”有胆大的侍从窥探了他的脸色,回过头跟旁边人低声贴耳朵。
“瞎说,我看和平时没啥差别啊……快闭上你那嘴。”另一人赶紧给他使眼色。
他们的君侯在马上凝神眺望着,直到小船与小船上的人都远去,才转过头,继续骑马向前。其实他在前边听见了他们的话,只是没有回头理睬。这乌压压的仪仗队,也便跟着继续沉默前进。
“他在看你。”周瑜一边抚琴,一边悠悠开口。
“谁?”
“吴侯。”
广陵王连忙转身探出船舱去找,却只见远方露出个队伍的末尾。
“已经走了,刚才在桥上看了半天。”
琴声停住。周瑜提起手边的茶壶沏茶,顺便用余光观察她的神色。
“怎么不早说?”她呆呆地望着那远去的仪仗队。
“哦?看来你们互相都很在意。可你们却从不见面。这回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妹妹?”
“也没啥,就有过一点……那什么呗。”
周瑜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
“妹妹啊。”他抬头饮尽,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将茶杯往案上一放。
“我从前是看不上他哥,但他也没强到哪去。况且你和伯符当初的事儿搞得人尽皆知,还被百姓传为什么‘佳话’、‘榜样’,刻在了吴越界碑上。如今人家刚走没几年,尸骨未寒,你们又都是上位者,这事儿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出去,算得上乱……简直比曹操那爱好还令人不齿。丝人心都不会这么写。总之!别在一起。”
周瑜唠唠叨叨地发着牢骚,恨不能在脸上写四个字“单身是福”,每日早晚让妹妹看着自己念一遍。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丝人心太太好像没什么禁忌……”她名声似乎早没了。
“咳,重点不是这个!反正对你对他影响都不好。”周瑜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无论如何,不在一起是对的。”
“哥放心,我不会吃亏的。况且也未必在一起。”
“我不是光说你。我是说,每一世和你相爱的人,最后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这很正常,乱世之中,本就鲜有人能全身而退。再说,此生一切未定。”
周瑜笑一下,不再多言。他抬头久久地望着孙权离去的方向,像是想起了某些事,眉头微微蹙起。
“好像快到了。哥,我要饿死了!家里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这个月的薪水买琴花光了,一会儿哥带你去化缘。”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