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的魏宁悚然一惊。
蘧凉玉自然转头,自上而下扫了眼魏宁面容,触及脖间伤口,又是一阵心疼,也就不在意魏宁面容细微的变化。
便不耐烦陆压计较。
敷衍道:“阿宁幼时出过痘,留下的瘢痕罢了。”
听闻的陆压沉默。
短短一路,魏宁提心吊胆,颇有些心惊肉跳的意味,还好余下路程,陆压安安分分,直到魏宁两人登车。
两人同陆压道了谢,随后驱车返身。
马车摇晃行走,蘧凉玉心有余悸,再三查验马车安全,才放下心扶着魏宁坐定。
魏宁稳了稳心神才道:“凉玉,锦衣卫执掌权柄,如今正势如中天,万不可再行冲动之举。”
明面上开罪魏峥,乃自寻死路。
蘧凉玉狡黠一笑:“我知我知,魏娘子多虑。”她凑到魏宁眼前,低笑耳语道:“只与你说。”
花匠出身的娘子,寻常侍花弄土,难免衣襟沾土,弄得灰头土脸。因而,马车上刻意放置了铜盆清水、干净巾帕、菱花铜镜,以为清洁整理之用。
恰巧派上用场。
蘧凉玉捡了张柔软棉帕,浸水绞干,递于魏宁。
透过铜镜,魏宁瞧清了横亘脖间的狭长血口,她细细擦拭,清理周边沾染的血污和尘土。低垂的眉眼,面容沉静软和。
“阿宁,上次大夫便交代,伤口伤在关键处,莫要沾水,要你仔细养着,千万不要撕裂。”蘧凉玉发愁道:“如今又崩裂了,怕是要留下疤痕。你的皮肤细腻白皙,脖子上的纹理又少,留下这么长一道疤,该多难受。”
魏宁仰着下颌,放任蘧凉玉上药。
浅浅一层药膏抹上,一阵清凉,缓和了伤口中火烧火燎的刺痛感,魏宁长眉舒展。
对于容颜,该是此身最不重要之事了。家破人亡,夫君离世,仇恨加身,哪个不必容貌有损来得更重?
马车行得极快,不多时便回了繁花阁,一路行进阁内才拴马唤停,蘧凉玉吩咐魏宁安稳坐着,遣了小学徒去请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阁内的花匠娘子们,轻手轻脚扶魏宁下车,安坐在软榻上。
蘧凉玉疏散过于热心的小娘子们,留下她的徒弟之一的段姿瑜,以及挂名魏宁的梁妜。
两人素来稳重心细。
医师来前,换衣擦洗净袜去鞋,又是一场慌乱。
那厢,陆压回禀魏峥道:“大人,属下试探一番,所知与卷宗上记载并无出入。”
魏宁出身西北禹州,平聊县人,因连年山匪横行,烧杀劫掠,惨遭杀害,家中被劫掠一空,未婚夫婿同样死于山匪。
而后跟随商队,辗转来到上京,入了繁花阁。
山匪横行,登记在册的户籍身契,有出入、查不清的不知凡几,魏宁的户契文书,丢失补办了几次,有些细节已不可察。
——并无异常。
魏峥立于街口,眸光深深,目送魏宁马车驶进繁花阁,又瞧见蘧凉玉遣人,奔去请大夫。
良久,才道:“可有异常?”
陆压挠挠下颌,骤然道:“魏宁名义上的夫婿,姓甚名谁,查不到任何关于此人的资料。”
禹州的锦衣卫哨所,只查到记录在册的魏宁,并未有魏宁未婚夫婿。
他合理猜测:“想是事发仓促,未来得及登记,或卷宗多次转移,丢弃了。”
魏峥默然。
“不过,大人,您下次若再见到魏宁,审查归审查,至少留些手。好好的姑娘家,长得一般也就罢了,偏生脖子上带了巴掌长一疤,叫人家怎得出门见人!”
陆压啧啧称叹。
魏峥瞥他一眼,并无反应。
淡声道:“我道了歉。”
陆压惊讶出声,阴阳怪气:“呦,人家只是折损了点容貌,大人您损失的可是一句发自心扉的‘道歉’,可真了不起!”
魏峥不为所动,冷声道:“有朝一日,查清魏宁身份,我还是要杀了她。”
陆压冷哼一声,纳罕道:“那现在有证据吗?”
并无。
事实证明,魏宁身份称得上一句存疑,也只是疑云未消,并无确凿证据,这是摆在眼前的,显而易见的。
魏峥失神片刻。
对外尚有善待妇孺一说,可他遇见魏宁,便似石头落入静水,心底惊涛骇浪不止,便时时想着除之而后快。
三年前,他心湖闯进骤然一个徐微宁,而后事端多发,徐微宁音信杳无,他日日见着形形色色人,便在这些人中找寻同她相像之处,聊以慰藉;找到之后翻脸不认,唾弃不应有人像她。
——执念刻骨入怀。
他放不下徐微宁,便一道苛责了他人。
这是他的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