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许。”
顾允淮藏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地浮现,手心传来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你不必提醒我的,”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本他用来劝解自己的话此刻忽然显得如此苍白。
“我一个都没忘。”
那些因为不断战乱而死去的人,那些坚守心中正义却被璃王下令诛杀的忠义之士,甚至今日在宫阙中自焚的太子,这些死在璃王夺天下路上的人,他一个都没忘。
顾允淮明白,他已经和最初穿越到这里的自己完全不同了。他走上了一条没办法回头,也不能后悔的路。
“我……”
他周身兴奋的气氛被冻结住,姜许下意识地开口,最后却还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撇开了头。
“我要休息了。”
顾允淮眼中映着的烛火渐渐熄灭,鸦睫掩住了他难辨的眸色,他抿了抿唇,深深看了一眼背对他坐着的姜许。
目光定格在桌上的月桂盘扣片刻,他还是移开了目光,转身出了帐子。
正是望日,他抬头看向天上高挂的圆月,低头无声苦笑。
阿许和方才那支月桂很像,他一时兴奋,才没忍住开口向她讨要。
但他早该知道,天宫的月桂只能静赏,不可攀折。
刚刚逃出岐山镇时的一晚,似乎也是这样的圆月。
那时虽然他们都饿了一整日,冷的直哆嗦,却能背靠背坐在一处取暖。
她偷偷地用稻草做一字结,指尖翻飞之间,便飞快地做出了那般好看的盘纽。
月光柔和地照在姜许莹白的侧脸上,鼻尖月桂的香气让他鬼迷心窍地也拿起了几根稻草,凭着记忆做成了一个儿时曾经编过的草蚱蜢。
举起草蚱蜢递给她的时候,她似乎被吓了一跳,也许是没想到他还醒着。
但她还是收下了那只草蚱蜢,极其隐蔽地轻轻弯了唇角,露出了颊侧浅浅的酒窝。
他有些分不清楚是这是濒临死亡的梦境,还是真实的世界。心绪飘忽中,他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如此真实。
为了能再次看到这个笑,他已经等了两世。
许是呼啸的北风实在太过寒凉,马儿又嘶鸣一声,前蹄不安地刨起飞扬的尘土。
解下缰绳,他牵过这匹陪着他征战两年的战马,伸手抚在马鬃上,轻声笑斥:
“安静点儿吧。”
“冻一下怎么了?”马儿似乎听懂他的话般更大声地嘶鸣一声,惹得他赶紧拢住马头,往姜许一片漆黑的帐中望了一眼,才笑着安抚起来。只不过这次唇边的笑意显然掺不了两分真心。“我不也在这儿吗?”
“行了,回去给你分点好吃的。”
……
手中的树枝彻底散了架,顾允淮听到她含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亲眼见过璃王治下那个康健太平的世界。”
姜许不再忍耐泪水,任由它们如断线的珍珠般夺眶而出。
“但那一点也不好。”
因为你怎么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抬手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来不及想这样是否会让尘灰擦得形容狼狈,平息着起伏的心绪,直直对上他的眼眸。
“顾允淮。”
姜许难得全名全姓地叫他。
“我曾经冷待你许多,可我从未希望过你死,你明不明白?”
“我希望你长长久久的活着,不必背负森森白骨之下的愧疚,不必掺和这天下的归属。”
她脚下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却被他环在了怀中。手被他拉住,忘了抹泪,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却还是固执地抬头看向他。
“所以即便我知道璃王会胜,即便知道这么说是个死局,我还是不愿让你去并州。”
“能不能,就信我这一回?”
她说到最后,反而逃避似地别开了眼。
颌角被温柔地轻抬,他不容拒绝的动作让她重新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眸。视线描摹着熟悉的眉眼,姜许飘摇的心绪终于稍定了下来。
“阿许,我当然信你。”
他眼中含着恍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怀念的那位少年将军,是从前的‘顾允淮’吗?”
姜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直到看清他眼中的认真,才无奈地轻笑道:
“那分明就是你呀!”
怀中人的话分明字字简单,组合起来却让顾允淮有些不敢相信。姜许见他愣愣地样子,柔声补充道:
“前世你也曾跟我说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是他前世第一次杀人之后,在那个莽荒一片的逃难路上,他为了保住仅存的粮食,失手杀死了一路跟着他们想抢夺食物的两个混混。
只可惜那时她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