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一灯如豆,烛火飘摇,窗纱上映着两个对坐的人影也被映得摇曳起来。
“郎君。”
顾允淮许久没有听到她唤这个称呼,猛然间再次听到,有些欢喜又酸涩的复杂。
在她还未转变之前她就曾这么叫他,这个称呼,恐怕是他唯一能确定不属于那位少年将军的东西。
“如檀姐姐的书房定有问题。”
回顾家的路上,姜许仔细地回想了江氏的习惯。她最是精细雅致的人,怎可能任由墨迹溅在桌台上,干涸了也不理会。
“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唯有春莺和蒋妈妈二人,能自由进出她书房的人,除了这二人再无旁人。”
“阿许。”
他柔声打断姜许分析的话,苦笑着问她: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我们今夜不就自由进出了吗?”
“崔大人恐怕也只是一颗不自知的棋子罢了。”
《判官记》的事情,他自在王家村的时候就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后来查探到的消息,又一步一步肯定了他的看法。
这里头水很深,他要查,却不想牵连她。
故而那日在巷子里,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口。
蹲在姜家墙角的那一夜,他想起了穿越前自请卧底的那两年。
太多的黑白混合颠倒在他眼前,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那段踽踽独行的路,他已经坚守过太久所谓的正义了。
就这样做个捕快也挺好的,帮着阿许经营她的千结坊。
日复一日的陪伴,他有信心他总会等到全然取代她心中那位将军的时候的。
本已经决定不去趟这一趟浑水,心中虽纠结难安,到底是做了决断。
可他没想到姜许会先一步试探崔夫人关于《判官记》的事情。
“崔大人试探过我对赌坊的态度,他虽不一定是洪昌赌坊背后的靠山,但也显然是想要和稀泥的。反而对于《判官记》,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幕后之人,想来是想要误导我们将此事算到崔大人头上。”
“从我们进入崔夫人书房的那一刻,你、我、崔大人,我们都已经入局了,”
顾允淮的目光温柔地描摹着姜许的眉眼,烛火映照着她白瓷般的脸颊,她伸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出纤长的食指,指腹点在桌上打着圈。
“阿许,我不知道破局的结果是什么。”
有朝一日有了牵挂,他才开始后怕起来。
姜许看到了他眼底清晰的害怕。这还是两世头一次,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对未来的茫然。
“那又怎样呢?”
她嫣然一笑,随着炸开的灯花,她月牙般的笑眼晃了晃顾允淮的心神。
那日她犹疑着问他铺子若是亏钱怎么办,他便是这样回答她的。
那又怎样呢?即便不知道破局的背后将面对什么,但此刻的并肩是真。
她两世为人,才终于明白自己害怕的从来不是死,而是孤身一人。
重生归来,她的确想过要避开纷扰恩怨,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借着一线先知的契机保住身边人的平安。但若是恩怨自要撞上来,她也从来不是会害怕的人。
何况他是如此珍重心底那一抹正义,他待真相,便如同她待盘纽,她怎能让他舍弃初心。
“郎君,如檀姐姐也是我的朋友。”
姜许弯唇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檀口轻启。
“何况我知你想追查真相。”
“此身既入局中,不破不立。”
烛火在他眸中跳动,顾允淮一时心潮澎湃难言,不知道自己如何有福气得妻如此,终是哑着声音道:
“好,不破不立。”
他起身拉着姜许走到另一侧桌案边,从暗格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她。
他如今住的这间屋子在姜许来之前用作书房。
抢婚那夜,他在这里坐了一夜,困倦之下却不小心打开了桌案边的暗格,这才发现了原本的“顾允淮”留下的消息网。
帝王昏淫无道,世道凄凉,太子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原身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这个王朝摇摇欲坠的现状,边境的蠢蠢欲动,恐怕王朝寿命已经不久。
原身其实很像他,准确来说是像极了穿来之前的他。
那时的他刚刚从卧底任务中脱离,阴郁沉闷,几乎觉得自己要守不住心中那道正义的防线。
遇到姜许后,她对待热爱的认真、笨拙的试探,都像是温泉水,渐渐包裹住他,让他彻底卸下心防。
原来爱意的包裹真的会让人变得柔软,他的铠甲一点一点被褪下时心中暗藏的阴霾也一扫而净。
搞明前因后果后,他独坐在屋中到夜半,才浅浅睡去。
若是没有姜许,扪心自问,顾允淮觉得自己也会做出和原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