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强大的神魂做底气,沈沉碧不若她那般有压力,温向安袭来时,低声喝了个“撤”字,不再拖累踯躅,抽身便退。
到底肉|体凡胎,她才退了五步,温向安已经锁住她周身气机,眨眼便越过踯躅欺近身前。
尖利的刀锋朝她的手臂狠狠砍去,余光瞥见方才还掐诀御敌的踯躅捂着胸口软倒下去,鲜血一蓬蓬涌出,眨眼染红了院中的花。
沈沉碧面色若纸,调动识海中蕴藏的神魂之力试图保命,却在下一瞬觉察到一股清冽的风从身后拂来,压在身上的冰冷杀意顿时一轻,她快速后退。
符箓亮起金色的光,贴着她的耳侧呼啸而至,围绕在温向安身周飞旋。
他在刹那的愕然后竟不得不调动灵脉中所有的力量来抵抗这股来自道门的压制。红衣破碎,背后的脉络一寸寸亮起,叫沈沉碧再一次看清了那截熟悉得灵脉。
符箓金光大盛,转瞬便将他的灵蕴压制下去。
年轻的道士慢悠悠地踏着一片狼藉走来,平静地凝视着挣扎的温向安,仿佛看一只无谓的蝼蚁。
就在金光进一步收束时,远处传来一声很低很低的笑,带着点幸灾乐祸,却是吹得符箓形消影散。
竹一抬起眸,视线越过揽芷院的高墙,望不见的北都城角落,似乎有蛰伏的强者睁开了半阖的眼。
失去掣肘的温向安发起疯来,再一次摆出攻势,却听那声笑的主人道了声“夯货”,分明轻飘飘的,落入他耳中如有千斤,四肢沉重地垂下去,连同尹真一道飞速朝来处退去。
风呼掠而过时,隐隐约约响起一声痛到极致的哀嚎,有什么硬物被高高抛起,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响。
识海中,尹栀栀疲惫地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阿真他……”
灵瞳被黑暗侵染,神识被强硬地拉扯着飘过北都的大街小巷,最后落在唯一的光亮上。
男人站在桃树下,桃花簌簌落满肩头,树下是揉着肩膀喃喃抱怨着些什么的温向安。
他抛着刚从尹真灵魂上剥下来的棱镜碎片玩,负在身后的那只手拢着尹真散开的三魂七魄。
他轻松言谢:“大人在激发希夷潜能这一道上总是很有手段。今日新得一员大将,尽是大人的功劳,辛苦了。”
穆月成。
揽芷院的风光重回眼底后,沈沉碧身子一软,扶住身后的廊柱才勉强没有出丑,她低头咳出一口血,目光落在手帕的红点上,再也不动了。
无可否认,穆月成是她遇到过城府最深、最会算计的人,他步步为营,看似退让,但到头来再看,竟是没有让渡出去半点利益。
他利用尹真要挟她拿到尹栀栀的灵魄,当初他做出要用尹栀栀布局的不舍模样,诓骗得她赴约,还以为又掐灭了他的一个阴谋,不想竟在这里等着她。
他到底是如何算的?
能算到她会将尹栀栀养在识海,算到她会感念尹栀栀的情谊去送尹真一程,算到尹真会被尹栀栀道明的初衷刺激得执念入骨。
她看似与他博弈得有来有回,却是一步步踏入他设好的陷阱。
那么,穆月成,你如此大费周章,将尹真的执念炼化成希夷,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还好吗?”竹一站到她面前,生硬地问道。
沈沉碧避开他的目光,唇角扯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无碍,劳烦道长看看我的女使,她似乎伤得不轻。”
竹一没有动,沉默良久后,开口道:“北都城中,藏着一个很强大的存在,非人非鬼,非仙非妖,他似乎冲你而来,你为何看起来胸有成竹?”
“我不是他的对手,”沈沉碧站起身朝踯躅走去,平静坦言,“无论是心计还是武力,他利用我如同猫玩弄耗子,但这很有趣。”
艰难地扶起踯躅,查看她并未伤在要害,沈沉碧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在心底补全那句话。
这很有趣——如闻眠那般遇到强敌时才会体味到的有趣。
看清穆月成的身影时,她心头涌起的竟不是无法撼动他的无力和恐惧,而是即将攀越高峰的兴奋。
偌大的朝堂,与生俱来的城府与赋得的尊荣令她总觉体会不到这种厮杀的快感。
此时,此地,如有金戈长鸣。
穆月成赢下这一局,下一回合,该轮到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