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荒败的巷子口,沈沉碧仰头看两边院落斜飞的檐角。
虽说此地不富贵,但能在北都有地契的人家,修葺的院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不过城西地价普遍低,租住进来的人手里闲钱不多、时间也不多,没精力打理,抑或是三两户人家挤在同一个大院里,使得庭院格外杂乱逼仄。
残阳西落,身穿粗麻衣裳的孩子在墙边探头探脑地打量过路人,瞥见沈沉碧与踯躅的装束,他咬了口手里的糖葫芦,朝她们招招手,率先朝巷子深处走去。
尹真的藏身之处比她想象的还要隐蔽,难怪刑部联合兵马司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
隐匿一滴水最好的方法就是将水滴入汪洋,此处虽然人多口杂,但也正因为人多流动大,官府查起来便格外费功夫,加上邻里都是早出晚归的贩夫走卒,做不到一眼不错地盯着附近来了什么生面孔、那生面孔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尹真又日日不出门,自然纵使贴了悬赏也无济于事。
随着乞儿七拐八绕,越往里走,巷子越发窄小,两边庭院的檐角几乎遮蔽了所有天光,只隐约漏下一线火烧云的霞晖,就在踯躅警惕地想唤住他时,他终于站住脚,指了指尽头处一扇极小的柴门:“那里。”
门上铜环生了斑驳的绿锈,挂在檐下的风灯不怎么亮了,因为开合过门扉,角落沾满灰尘的蛛网残存不多。
这一户院落没有对门,它前面的那一户是个不算小的院子,围墙很长,把它挤在巷子的最末端,若非乞儿带路,很轻易便会忽视它的存在。
这很符合一个逃犯会选择的暂居之地。
踯躅取出两吊钱给那孩子,他低头数了数,欢天喜地地道谢。
沈沉碧唤住他,从手指上摘下一个银戒指:“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混迹在城西巷子里的乞儿,机灵些的会被青鸾卫收编,安排去各个地方做眼线,在吃穿方面不会太差,偶尔还可以用有价值的情报改善伙食。但也止步于此,再多就没有了。
踯躅给的两吊钱是她们额外的报酬,本以为这两位贵人已经足够大方,不想还能拿出一枚银戒指。
银子!
乞儿眼神都亮了,抹了把脸讨好地上前两步:“您、您说。”
“最近半个月,有没有官府或者其他面生的人打探过这个院子?”
乞儿思索了一下,摇头:“这一片一直都是我盯着的,暂时没有被找过来,那个人很小心,根本不露面。”
沈沉碧将银戒指放到他伸来的手掌上,又笑着拿起来:“知道怎么处理它吗?”
乞儿忙不迭道:“知道,去当掉!”
“我记得城西有一家荣升当铺,给价很公道。不过,你可能要早些去,等日头彻底落了,当铺便关门了。”
乞儿一愣,抬头看她的面色,不过眨眼功夫便恍然大悟:“谢谢贵人,我这就去!”
他给沈沉碧猛鞠了一躬,小心地拿好那两吊钱与银戒指,小跑着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踯躅这才迟疑着开口:“郡主,荣升当铺好像是东宫的……”
“对,就是东宫的,”沈沉碧笑笑,“刑部现在也是东宫的。”
踯躅吃惊:“郡主你是想……”
“嘘。”沈沉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去开门。
窄巷里乍然吹来一股冷风,踯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将手抵在门板上,有些不安地说道:“我怎么觉得这里阴森森的,郡主,要不我们等一等程大人吧?”
“等他做什么?”沈沉碧笑,“你要是怕,我就自己进去。”
“那、那不行!我不怕!尹真也不过一个凡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说着,用力去推栓紧的院门。
大抵是仗着小院隐蔽,也或许在布局的希夷眼里尹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整座院子竟只在门上设了一个很简单的法阵,她很轻易就推开了。
院中荒草丛生,看得出来尹真入住后并没有闲心打理。
他精力所投放的东西,陈设在堂屋正中央。
数不清的红线从屋梁穿过,交叉垂落在供桌上,桌上香炉燃着三炷香,炉后一盆清水,水上雪白的莲花含苞待放。
尹真虔诚地跪在桌前,身形佝偻,以赎罪的姿态合掌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院中有鲜血的味道,沈沉碧打量着眼前这像极了某种诡异仪式的布置,微微眯起眼睛。
难怪还没进门踯躅便寒毛悚立——面对未知的危险,妖族有着本能的直觉。
她从交错的红线上收回视线,抬脚走到尹真身后。
男人似乎毫无察觉。
她凝视着供桌上那朵莲花,最后目光下移,落在男人薄且窄的肩上。
她只见过尹真的画像,这人仿佛生来便是要唱旦角的,脸算不上倾国美艳,但身段风流婀娜。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兴许还能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