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以前的日子?”
方骐骏憋笑,“自然是被自家兄弟毫无怨言地养着的日子啊。”
“贫嘴。”老太太略感嫌弃地瞅了他一眼,轻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爹到底是怎么生出你这张甜嘴的?”
方骐伟佯装被戳痛,引得老太太发笑不止。
大约半个时辰,透过车帘看到不远处的黄府。
方骐伟正了正色,同他爹一样,也好奇自家奶奶这么大的年纪,为什么非要亲自走一趟。
“奶奶,到底是为什么啊?居然还关系到大哥的前途?”
一路上,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瞬间消散。
方老太太再次红了眼,“因为啊……”
“我口中那早逝的夫君,当初不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而是当了逃兵,不知所踪!”
黄府厅堂,方老太太颤颤巍巍地顺着拐杖跪在地上。
方骐伟已经提前知道原委,跪在方老太太身后,垂着头,没脸说出请求原谅的话。
黄老爷子尚未从刚才的话中回神。
管家见此,忙上前蹲下身,双手虚虚托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并不断劝其起身。
“老人家,长者为尊,您年纪比我家老太爷都大,可不经您这一跪啊!”
黄老爷子缓过神,喝了口茶压压惊,“老人家,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吧。”
听此,管家腕上用力,同时招呼身后的方骐伟,“孩子,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搭把手。”
厅堂侍候的下人,方老太太开口前已经让请黄老爷子全部屏退,只留下管家候在一旁,方可无顾忌地把实话讲了出来。
再三好言劝说下,方老太太才起身。
黄老爷子皱着眉宇,沉声道:“你再细细讲一遍。”
方老太太长叹一口气,颤着手从怀中拿出一封蜡黄的书信。
管家接过来打开,递给了黄老爷子。
方老太太解释道:“这封书信我保存了五十多年,字迹勉强还能看得清楚。”
书信上写明了她夫君在哪一年哪一场战事中当了逃兵,并在追捕中掉下山沟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家里的男人当了逃兵,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亲人会被戳脊梁骨的。”方老太太回想起那段苦日子,掩面痛哭,“幸而传信的军爷走的急,街坊问我出什么事了,我便说孩子他爹死了。”
“说着说着,我自己也信了。”
后来战事消了,人还是没回来。
直到一场普通的伤寒,带走了抓不起药的六妮,方老太太彻底熬不住了。
把老宅租给了邻家,带着三子二女回娘家另谋生路。
“这么多年,我们搬了好几次家,对街坊邻居都说人死了。可是,您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再次查问大俊的三代亲戚。”
方老太太丢了拐杖,扒着黄老爷子的衣摆,犹如在海中不断浮沉的人扒住仅有的浮木,“黄老爷子,劳烦您给我一个准话,我、我孩子他爹是不是还活着……”
黄老爷子想要把人扶起,蓦然,耳边揪人心肺的哭声没了。
“奶奶!”
方老太太哭晕过去了。
“快去唤府医过来!”
方老太太醒来,睁着眼缓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身旁的方骐伟一直守着她,见人醒来,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
“奶奶,你总算醒来了。”
方老太太抬起手,让方骐伟扶她起来,“我去和黄老爷子道个歉。”
“老人家折煞我了。”黄老爷子收到人苏醒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老人家您先听我说——方老爷子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不论查到什么结果,绝不会对您隐瞒。”
“再者,方骐骏的事,我已有对策。你现在就是让自己宽心。
一条路走不通,还能走另一条路。您家又不是只有一位能出人头地的后辈。”
说到最后,黄老爷子看向一旁守候的方骐伟。
“都是好孩子,偏偏摊上个遭天杀的长辈。那老头子真若还活着回来害人,我直接一拐杖拍死他!”方老太太哭诉了两声,便恢复冷静。
“黄老爷子,因为我家大俊的事,您肯定赔了不少银子。无论多少,我方家一分不少地还您。”
方骐伟也点头,认同自家奶奶的话,心中毫无怨言。
他们方家能做的弥补,便只有这些了。
黄老爷子朗声笑道:“做生意,有赚必有赔,这些都不是问题。老人家养好身体才是要事。”
方老太太自是不愿,方骐伟也让黄老爷子不要可怜他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富有而损害自身利益。
黄老爷子转念一想,便遂了两人的意,掐指估摸出一个数,写下欠据,让方老太太按了手印,一式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