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军中。
陆匀熬了几夜的眼睛里开始有了血丝,亲兵几次劝他回府休息,均被严词拒绝,自上半月府库呈报银两短缺开始,族中老弱就开始接连病死,陆匀不忍再见到家中凄惨景象。大族人户,若是平时善于经营者,此刻尚能艰难度日,若是平时便穷困潦倒,战时各顾各门,无人救济,便只有饿死或露宿街头。陆匀家中只有一母,上月已经送往扬州避难。
陆绩抱着油脂包好的烤番薯掀帘进来,烫得连连换手,陆匀见状起身接过,这几日连日阴雨,军营在旷野之中,黄梅时节的天气竟有些湿冷,抱着烤热的番薯在手中倒是暖和了些。
陆绩上下打量一番:“你这甲胄磨损得也太厉害了,怎么不去找匠人打一套新的。”
陆匀几日没有回家换衣服,演兵时出的汗和水濡湿了衣物,又自行阴干,他知道自己感觉到的冷是沁入骨髓的心寒。
“暂时没时间去换衣服,将就着穿,那些下头的不也照样穿旧的,哪就那么金贵了。”说着剥了番薯皮,就着热气咬了一口。
陆绩想起以前陆匀白马银枪的样子有些唏嘘,不过眼下这时候唏嘘还太早了点。食物的热气让陆匀的心情愉快了一点点。看见陆绩翻看桌案上乔家的信,本想把和乔羽议定的计策告诉陆绩,临了却又摁回了这个想法,还是等他自己问吧。
陆绩连日来一直家里和军营两头跑,陆康身为族长,却在那个难过的冬天身体抱恙,族务大多都交给儿子,自己每日收看军报,一但战况不好就情绪激动,陆绩在床前侍奉汤药每天心惊胆战,后来实在焦头烂额一度把陆匀叫过去帮忙。
此时身为代族长的陆绩,在左手乔家书信还没翻完的情况下又接到了管事的清田策,陆匀见状接过清田策自己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有一种为什么只有这点粮食了的震惊。陆匀一行行扫过田亩数量,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四面透风的粮仓——粮食都漏到哪里去了。管事看见陆匀阴沉的脸色只觉得自己要脑袋不保,战战兢兢地双膝跪地行了个伏礼:“公......公子明鉴,这些小人年年严加看管,但是皖城背靠群山,城外盗匪众多,今年开春就抢过两次,所以就......”
陆匀想到那让人恼火的流寇盗匪就一股无名火起,捉拿贼寇本是太守的职责,但是这庐江太守刘勋干啥啥不行贪财第一名,每年派军曹到各大士族府上催取纳税,但凡士族多看他不起。陆匀在罢免赋闲期间曾在皖城外的山里剿过贼匪,拔了别人一座营寨,想来是最近战事吃紧,那些手下的喽啰趁势为大哥寻仇。
陆匀揉了揉眉心:“加派人手看护剩下的粮仓,庄户中青年男子发给兵器,剩下的粮草再不可遗漏,至于那些流寇......不必去剿,来不及了。”管事见没有责罚自己缓过劲儿来,叩头离去。
陆绩将乔家的书信从头至尾看了两遍,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看陆匀一脑门子官司,笑道:“我们家什么样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总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粮草布匹的事我早已安排妥当,如今年景不好,省着点儿过就是了。”陆匀看他着手磨墨回信,问道:“你可想好应对之策?”
陆绩看了看帐外浓雾低垂的阴雨天气,叹了口气道:“乔家大公子我是见过的,少年英才,不输刘备帐下有名的子龙将军,我想为了百姓生计,必要出城迎敌。”
陆匀看出了陆绩未说完的话,如今世家子弟,大多自行择主,多有大族兄弟,侍奉不同的主公。目前庐江有名的世家周氏一门,就有周异为汉臣,而从弟周尚辅佐刘繇,小一辈,即是闻名江东的周瑜,在孙策军中。
“兄长对未来有何打算?需趁早计议才好。”陆绩将回信的竹简摊开,道:“我如今已有家室,上有老父,需为子孙后代计,我陆氏兵力,劣于孙策,必然不敌。闻那孙坚之子胸怀宽广,曾纳其败将太史慈于帐下,日后为他效力,也可保全家衣食无忧。”
陆匀默然良久,在此乱世,生存为上,这是无可指摘的。但是他心中老大不愿意做孙策的部下,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那个人,就觉得.......不太舒服。
“兄长有盘算便好,乔家大公子约我们半月后出城一战,胜与不胜便都在那时了。”
乔家。
乔羽用完了本应是午饭的晚饭,便携小乔去父亲乔公的帐中。乔公为了锻炼两个儿子的治军手段,自领旧部两千多人另立校场,虽有僚属每日汇报儿子们的动向,乔公听完都是呵呵一笑,不加干涉。
小乔作为乔家幼女,美貌闻名皖城,又有上次帮助乔公写回信一事被部属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乔家小女儿就有了“容貌淑丽,聪慧灵秀”的美名。那些乔家部曲见到跟在少主公身边的小乔,都掩嘴私语,待两人走进,却又故作正色。
小乔看着那些军士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想到其中不少是曾经被蒙蔽营啸的......又觉得有些心惊,这些兵士白日里是淳朴憨直的少年,解了甲是父母膝下孝顺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