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姜永蕴大惊失色,瞥见墙角矮柜处有身影耸动颤抖着。
魏王姜璟大汗淋漓,面色潮红。嘴张着却徒劳地指着自己的脚。
姜永蕴掀开被子,只见姜璟小腿上遍布密密的抓痕。她勃然大怒,派山橘将今日房中伺候的奴才归拢到前厅。
方才御赐的太医派上用场,细细检查过后回禀道:“郡主,夏日蚊蝇格外纷扰,王爷外出时切记焚艾呀!”
说罢他从药箱中一顿翻找出墨色的瓷瓶,“待上过药,王爷腿上的瘙痒便能止消大半。”
“有劳裴太医了,既如此便由我为父亲上药,您且先回吧。”姜永蕴对裴涧略一颔首,送客之心溢于言表。
用巾帕擦洗过伤口周遭,姜永蕴摁住魏王的膝盖,将裴涧留下的药粉敷在他血肿的伤痕之上。
姜璟吃痛,身体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姜永蕴气力稍逊,却死命钳制住姜璟。用仅两人能听清的力道吐出一句话,她说:“父亲,这点痛,您是能忍的。”
姜璟岿然不动了,他阖眸平复吐息,安稳地像是睡了过去。
姜永蕴上好药却也不急离开,她拭掉姜璟鬓侧的汗珠。像是终于除却万难般晦涩开口:“昨夜,我梦到母亲了。”
姜璟的吐息似乎有一瞬的停滞,姜永蕴恍若未察,指尖搓着帕子继续道:“明明我从未见过母亲。可昨夜一枕黄粱,竟让我萌生了她还在的错觉。”
姜永蕴曲膝跪伏在姜璟床边,声音已有几分哽咽。她惴惴不安地望向姜璟的背影,“父亲,阿祯只有您了。”
撑着床沿站起身,姜永蕴替姜璟掖好被角,往外去了。
行将踏过那道槛时,姜永蕴驻足,“父亲,倘若可以,阿祯想陪您去这四方天地看看。”
平地一道惊雷将姜永蕴的话吞没在唰唰雨落中。
震风陵雨,雷霆万钧。
姜永蕴站在廊中远远望去,浓云滞空,云迷雾罩。她适才惊觉这次暴雨的可怖。
前世的今日她接过赐婚圣旨,欣喜过望,冒雨到宿宅与宿景迁商讨婚嫁之事,却不曾想霆霓惊马。
她大病一场,再醒来时已过半旬,正在城外骊山别苑避祸。
原是接连的暴雨冲垮京都的明沟暗渠,郊外经年干涸的水库也都被洪水摧毁,城中积水积沉月余,魏王府的后院也因了无遮挡而倾颓。
而暴雨冲垮的,恰好是她与姜璟各自所居的厢房。
“山橘!山橘!”姜永蕴顾不上得体,在凛冽雨线倾砸下跑回房间,与挎着餐盒的山橘撞了满怀。
“山橘!你遣几个伶俐的小厮收拾东西,等雨势稍小些,我们去别苑。”姜永蕴如鲠在喉,说完也不肯放任山橘离开。
“先让二顺去伺候父亲起床,随后到前院等马车。”姜永蕴正思忖着有无遗漏,就听到山桃那丫头惊慌失措地拽着一把破伞迈进檐内。
“郡主,有人要见王爷。”山桃拭着发丝上缠绵的水珠,不甚在意。
山橘正好离开却又被姜永蕴叫住,她补充一句:“多带些吃的,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几时。”
说完她摆摆手示意山橘退下,这才得空听山桃细说。
拎着茶壶的手止不住微颤,姜永蕴的声音带一点嘶哑,不可置信地看向山桃:“他说他叫什么?”
“郡主您没事吧!”山桃见状要去擦拭桌上的水渍,却被姜永蕴拽住手再三确认:“你确定他说自己叫宿景迁?”
“取伞来,我替父亲见客。”
“可我……”
姜永蕴看出山桃的犹豫,开口安抚:“不妨事,你先去拖住他,我随后便到。”
暴雨暂歇,姜永蕴换了常服,踩着朦胧的水汽往前厅走去。
她步履维艰,心中所想的是应对宿景迁时的万全之策,面上却不曾有过动容。
“不知是宿公子大驾光临,手下人唐突了。孤替他们向您赔罪。”姜永蕴略微福身,隔着屏风瞧见宿景迁动了动。
“是在下唐突。”
“宿公子请落座,父亲抱恙,便由孤代为接见。不知宿公子所为何事?”
“早些年受过王爷恩惠,偶得闻今日暴雨难歇,恐有……”
姜永蕴并不记得这一层,只得试探回他:“父亲自六年前坠马后鲜少出门,不知宿公子所说的早些年是哪一年?”
“大隆十九年,抚平大旱,魏王曾前往赈灾,途中救下险些命丧虎口的在下。”
“在下进京后才得知……王爷在下有恩,今后若是魏王府用得上在下,只管知会一声,在下必定肝脑涂地……”
姜永蕴连忙将其打住,“宿公子乃当朝新科状元,往后仕途坦荡平步青云,何故要和一个闲散王爷扯上关系?”
宿景迁闻言微怔,旋即附和:“是在下唐突。”
“就是这里宿公子便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