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知行一直以来所学的剑!
倘若他在人前用出这一式,绝不会再有人敢相信他仍是那个不染尘埃的谦谦君子!
元祁呆住了,眼睁睁看着那状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倏然爆发出不可抵挡的气势,一人反应不及,脖颈被画出一道细细血线,丝毫不留予人反应的时间,霎时间皮肉绽裂,鲜血喷涌。那人瞠目倒下,元祁的眼中只剩了满目的红。
陆知行侧身躲开飞溅的血液,只余下几小滴躲避不及的温热附着到眼角,被指节轻轻拭过。洇湿的液体很快干涸,糜艳的血色从眼尾没入鬓角,仿若寄生于血肉之中的猩色海棠,无时不透出一股不详颓靡的吊诡与腐烂。
他轻轻地笑,原本俊美如玉的面庞霎时间堕落如志怪中剖人心肺的魅妖艳鬼,说不出的鬼魅与邪恶。
元祁目呲欲裂,顾不上其它,他咬紧牙关,猛地回头急促地问:“影十,你可有从此地出去的办法?”
影十点头又摇头。饶是他也只有五成把握。
元祁咬牙,事已至此,只能赌上一把。
——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在穿过一条狭长黑暗、安静得近乎令人绝望的通道之后,从前方透出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光源。
元祁眼睛一亮,影十显然更快注意到了这点,他加快脚步,最后带元祁止步在洞口前。
元祁好不容易着地,扶着墙抑制住头晕呕吐的冲动。明亮的眼睛却神采奕奕地迅速朝洞内环视一周,还未找到出口,目光就在一处倏地凝住。
那是什么?
一座寒雾弥漫的玄冰床?怪不得越靠近里面就越冷——那里……是正躺着一个人吗?
虽然被冰雾模糊了个大概,但还是依稀可以根据身形判断出是一名女子。元祁想到方才陆知行所说的那些话,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难看,胸口的怒火几乎无法抑制。
他快步踏入洞口,径直地走向那名女子。
“既然是那个魔头难得的软肋,说不定可以利用她牵制他的行动,为同伴争取到一些优势。”
元祁本是这样想的。
……直到刚才之前,他都秉持着这个想法。
他呆呆地看着玄冰床上的少女。
仿佛时间也随之凝结,他的目光怔然地定格在眼前人的脸上,神思恍惚,像是坠入一场茫无边际的迷梦,久久不能醒来。
“怪不得……怪不得……”
元祁神思不属地喃喃道。
那些此前曾令他感到疑问、费解、难以置信的矛盾的所有地方,通通在此刻被回馈予最直观最震撼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即便是如陆知行这般残忍无道的魔头,也会甘愿放任自己陷落在至情至毒的情网当中,沦为曾经最不屑一顾的裙下俘虏。
原来,有人即便只是悄无声息地睡在那里,也能揽尽世间颜色,一眼便让人疯魔。
此刻静静地沉睡在玄冰床上的少女,正是这样的存在:雪白的肌肤仿若凝脂美玉,泛着柔润晶透的光泽;浓墨般的青丝又似横生的海藻随意铺在身下,露出底下那张恬静安然的、缀以再多辞藻也无法描述的一张脸。
她双目阖合,稠密鸦黑的睫羽在苍白的玉容留下两道阴翳。眉眼唇鼻,每一处都精致得宛若一件无可挑剔的艺术品。即便只是悄无声息地睡在原地,依然展现出一种勾魂摄魄、如坠梦境的虚幻之美。
元祁怔怔地看着她。
从来都是自诩不为美色所动,眼比天高的小王爷,此刻却瞳孔涣散,呼吸急促,几乎浑身都战栗起来。攥在掌心的匕首顺着脱力的指节猝然下落,清脆冰冷的声响瞬间惊醒了魔怔中的元祁。他的脸色一白,难以相信方才的失神。
这已超脱了人类想象极限的美貌,竟让他的脑袋不合时宜地呈现出了一片空白。
“小王爷,”
青年柔和得近乎诡异的嗓音乍然响起,在空荡荡的地方显得尤为鬼魅:“可便告知在下,您的眼睛都看到了什么?”
元祁的眼睛骤然张大,汗毛倒竖,猛然回头惊愕地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洞口的陆知行。
俊美如玉的青年,浅色的衣袍洇湿着大片大片的暗红,拖曳在地上的剑尖向下流淌汇聚出一滩血泊。像是从地狱历经厮杀爬出的恶鬼,陆知行站在洞口,歪着脑袋,那双瘆人的黢黑眼瞳再无往日柔煦温润的笑意,就这么静静地、冰冷地、阴恻恻地凝视着他。
而他的身后,元祁的同伴没有追来。
那双几乎不似人类的,恶鬼般瘆人洞黑的双眼,此后也将无数次地重复出现在元祁的噩梦当中。